我面带怜悯地望着她,一言不发,惹得她火起,厉声道:“你这是什么目光?难道我说得不对?”
    我叹息般地道:“皇后娘娘虽聪明绝顶,但始终看不清楚皇上。他比你想象的更为厉害,你与他斗,只是以卵击石而已。”
    她脸上有惶恐之色,仿若皇上便在暗处盯了她看,可一瞬间便恢复了镇定,“不错,他是皇上,他的朝政,他的帝位最为重要。你虽在他心中占了一定的地位,但时间一长,宫内美人众多,他便会渐渐地淡忘你,对本宫的怨意也会渐渐地淡了。更何况,他抓不住本宫的把柄,便没办法处置了我。你看,本宫对皇上是不是很了解?”
    我一惊,便知道她说得对。因前朝上官家族的祸害,到了本朝,夏侯辰总想以温和的手法管理朝政,温和地处理一切,不愿引起朝廷动荡,引发大的暴乱。
    所以,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他不会公然和皇后翻脸。可我在心底冷笑,她哪里知道,夏侯辰的温和作法,并不代表他是一个能让人随便操弄的人,为达目的,其实他与我们这帮妇人一样,也可以狠毒,甚至于更狠!
    我身边侍候的宫婢被人看管起来,带到了一边,粟娘微一反抗,便被跟在她身边的两个陌生面孔的人制住。我知道她已准备动手,让我没有丝毫反抗的机会。我唯一的希望,便是夏侯辰真能如我所说的那么机敏,能过来救我。
    我孤独地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她的面孔被仇恨慎满,听着她笑吟吟地对我道:“华夫人,你想不想知道你最后却是如何死的?死之后妆容美不美,可否让皇上一见而哀伤,让他永远记住你的模样?”她浅浅地笑道,“当然,本宫不会给你这种机会,不会让他继续回忆你。本宫要让他一想起你,便是一团的血肉模糊,分不清哪一件是你,哪一件是尘土泥砖。”
    那几个宫婢打扮却陌生面孔的人每人从怀里拿出了一包东西,我瞧见她们打开了纸包,几根管状物捆成一团,上有引信,我曾在祭祀典礼之中开杖鸣炮用过了它,却原来是火药。
    原来,她对我的恨已然如此强烈,非要用这种方法让我粉身碎骨。这一瞬间,我想告诉她实情,夏侯辰并非对我情有独钟,而是我们之间签了协议。我助他稳定后宫,他则给我无上的荣耀,与我投靠于她之时,没有什么不同!
    我是这样一个女人,怕死,非常的怕死,只因我已经一次次地经历过死亡,知道那种滋味是什么。所以,我想要和盘托出,再一次的出卖,可是,望着皇后疯狂的脸,我却清楚地明白,那恨意已经深深地扎在她的心中了,无论我说什么,她也不会听的。
    我被两名宫婢拉着,显然她们都有武功,任我怎么挣扎都挣不开她们的掌握。她们提着我,一直将我送入了正厅房内,然后将我缚在床头,让我动弹不得。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在四角廊柱之处布下了火药,更在我的床头安下了火药,她真的想让我粉身碎骨!
    这一刻,我有些憎恨夏侯辰。这一切都是他带给我的,如不是他将我放在风口浪尖,我怎么会有生命之忧 ,又怎么会让皇后恨我彻骨。更为可笑的是,人人皆以为他宠爱我,实则只是一场权益的交易而已!
    我斜躺于床上,双手缚住,动弹不得。皇后在我面前转了一圈,叹息般地道:“即便如此了,妹妹还是美得惊心动魄,让人一见便想一亲芳泽,只可惜,皇上以后便只能在梦中与妹妹相见了。”
    我冷冷地望着她,为我先前的动摇而愧疚,只道:“皇后娘娘,臣妾在下面等着你!”
    皇后轻轻地笑了,“妹妹的嘴还是这么硬,只可惜本宫以后便听不着了。”
    心如莲子常含苦,如今却得一点甜
    厚重的厅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一条极长的引线拉到了门外。我知道,引线烧到四角廊柱之处,便是我丧命之时。其实她不用浪费这么多火药的,但正如她所说,她要让我血肉模糊,分辩不清面容,所以才在床头也都装上了火药。
    我听到了火药引线燃烧时发出呲呲的声音,心中忽升起无尽的绝望与憎恨。
    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何至于落于如此的地步?
    这一瞬间,我很后悔,后悔为何回宫,为何受权势诱惑。为这并不存在的宠爱而将自己陷入如此境地,值得吗?
    我脑中百感交集,耳中只听见火药引线呲呲地响,侧过头去,便看见火花四溅的星子从门缝里钻了进来,直逼向我的床边。我对他的恨意越来越浓,全然忘了自己是因为贪欲才与他签的协议,却恨他连自己的贪欲都善加利用!
    我紧张地看着那火达到了廊柱之旁,第一枚炸药便要爆炸。我拼命地挣扎,却依旧动弹不得。
    我没听见有人在院子里大喊:“宁雨柔,你在哪里?”
    也没听见院子里刀枪相击之声,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三根引线,想着挣扎了这么久,我终要死了吗?
    直到朱红大门被人从外面大力震开,屏风一下子被人推倒,我才侧过头去。
    逆着阳光的那个人影,正是我恨的源头,夏侯辰。
    此时,求生的愿望让我忘却了一切仇恨,只叫道:“皇上,快救救我,炸药快爆炸了!”
    他随眼一望,见我被缚于床上,忙想过来解开我手上的绳子,我忙道:“皇上,先熄了那火!”
    我的头用力地拧向火星快到达的地方,仔细一看,心底却冰凉了,原来那火星本来只是一路,到了中途,却忽地岔开成四路,各向廊柱燃去。夏侯辰飞身而上,手掌握了一柄小刀,忽地斩向一路,将那火引斩断,可另外三路却依旧呲呲地燃烧着,如毒蛇一般地吐着舌头向前,直逼向倚在廊柱之间的火药。
    我绝望地望着那火引燃烧,见他又急忙奔向另一处火源,依旧用小刀斩断,可却还有两路,一路更是燃得极快, 只有一炷香长短了,我死死地盯了那一处,叫道:“皇上,快斩断这里!”
    他却不理,急走几步到了另一处的火引,一挥刀便斩断了。
    待要走到那一处之时,却已经迟了。一声巨响,我吓得闭上了眼睛,只听见有廊柱断裂的声音,屋顶轰轰地倒塌,鼻端闻到了尘土飞扬的气味,更感觉腰间忽地剧痛无比。那一阵疼痛过后,我才敢睁开了眼睛。有一瞬间我什么都看不清楚,过了几秒钟,才隐隐见到屋内的情形,原来,因撑住屋顶的廊柱被炸毁,有半边屋顶塌了下来。一根极长的木条砸在了我的身上,正中我的腰间。我的双手依旧被缚在床头,微一挣扎,却挣了开来,原来床头的栏栅已被砸断了。
    我想要起身,却感觉腰间别痛,伸手摸向那里,只觉腰间濡湿,满手粘腻,不用想,我也知道自己的腰间被木条的尖刺穿过,血一股股地流了出来。
    我忙道:“皇上…皇上…”
    “朕在这里!”
    视线在黑暗之中渐渐也能看得明白,我看清楚他独倚在离我床头不远处的墙边,一动不动。
    我见他情形尚好,没有被砸倒,便松了一口气,道:“皇上,您过来帮帮我。臣妾恐被木桩子砸中了,起不来身……”
    我略一挣扎,便痛彻心骨,不由自主地叫了出声。他却没有上前,依旧倚靠在墙边,道:“朕也动不了了,小腿被房梁砸了。你少安毋躁,康大为带人在外面与那几名高手应战,应该很快就过来的。”
    我应了一声,感觉腰部仿佛开了一个泉眼,液体从那里泪泪流出,带走我全身的热量与力气。浑身渐渐冰冷,可我的神志却依然清醒。此刻的情形与那一年大雪纷飞之时没什么不同,我真的要死了吗?我一生都在恐惧死亡,为求生存甚至于不择手段,想不到还是逃不脱此种命运。
    眼前仿佛又在飘飞无穷无尽的大雪,冰冰凉凉的雪粒沾在我的头顶,我的身上,让我热量尽失,寒冷彻骨。我忽地明白,我不是在怕死,怕的,却是这种感觉,独自一人,孤身上路,没有人陪,没有一丝温暖。
    “宁雨柔,宁雨柔,你应一应朕!”
    我喘了一口气道:“皇上, 臣妾要先走一步了。皇上,若您脚上的伤不严重,不如过来抱抱我……”
    可他依旧倚在墙边,甚至没有尝试搬开脚上砸下的木桩,只道:“朕过不来。宁雨柔,你坚持一下,康大为很快就会来救我们了。”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抬头望了头顶,忽见我躺的床顶,一条梁柱摇摇欲坠,仿若要砸了下来一般,不由苦笑,“皇上是怕过来了,便与臣妾一同陪葬吧?”
    夏侯辰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不错,朕是九五之尊,有整个天下等着朕,整个朝廷等着朕,朕为救你,已经以身犯险,犯下了最大的错,朕要惜生!”
    我被他的话激得怒从心头起。我一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的,可为什么听了他这样绝情的话,虽处于这种状况,我依旧会愤怒,会失望,会百感交集?
    我勉强提气道:“皇上不必再说了,臣妾一向是知道皇上的,如若如此,皇上也不会选了臣妾。臣妾求错了人  …”感觉眼内有泪流下,心中直发酸 ,“原来我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死后唯有臣妾一个人,孤单上路。”
    他淡淡地道:“你放心,我们之间既有协议,我不会让你孤单上路的。朕会给你一个风光大葬,而且叫你身边侍候的素灵等人给你陪葬,更会公告天下,说你是为了救朕而死,死后追封为皇后。这是朕答应你的!”
    我恼得忽略了身体热量的流失,勉力道:“我不要什么陪葬!素灵等人皆与我一样,都是苦命之人。你何必如此?我所求的你不肯,死后的事,我又怎么理得了?”
    我想过他的绝情,却想不到他如此的绝情。我得承认,不知何时,在我没发觉的时候,一缕情丝已挂在了他的身上。他这样的男子,又有谁会不倾慕?虽然他对我的好,只为了那个协议。
    一想及此,我便悲从心来,倒减了几分身体的疼痛,原本因血液流失渐渐有些昏沉沉的头脑也清醒了过来。心如在滚沸的水里煎熬,对他的恨却渐渐地升起,我不假思索地道:“如若不是因为皇上,臣妾又怎么会处于此种状况!”
    他淡然地道:“你是朕的女人,自当为朕分忧解难,又岂能有你选择的?”
    我心灰意冷,便又感觉到腰间的别痛,不由呻吟出声。他却没有出声问候,看来他见我价值已尽,便连平日的假扮示好都不能了。可他又为什么会以身犯险进来救我?
    “既如此,皇上为何还进来?”我没有说出口的一句话便是,为何还让我有了希望,以为自己在他心目中有些地位?
    他说出的话仿如冰雪浸过, “这也是朕最后悔的,为何闯进来救你,让朕处于如此的险地?”
    我心底冰凉,对他最后的一丝希望终都熄灭,便道:“皇上如若没事,出去了,便为臣妾的妹妹申冤吧。臣妾的妹妹为皇后所害,害她的,便是一种名为豆娘的虫子。皇上只要一查,总会有蛛丝马迹现出的。”
    腰间以下渐渐的冰冷,手脚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那种濡湿逐渐蔓延开来,手肘之上都是粘糊糊的感觉。我想我现在整个人浸在血泊之中吧?这是否让皇后达到了目的?
    “此事朕当然要查。皇后一党此次已被朕铲除,无论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
    我的力气越来越少,几乎张不开口,只缓缓地答他:“那臣妾多谢皇上了。”
    “宁雨柔,你不想知道朕是怎么罗织罪名,让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