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比在地表上要好得多,”派珀道,“地表幸存者不只要应对大爆炸的影响,还有随之而来的漫长寒冬,以及后来所有贫瘠的年份。”
他说得没错。而且,因为这些人没有方舟,也没有记录,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最初几十年在地表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多年来,我只听到过几首关于漫长寒冬的歌,被吟游诗人传唱。他们唱到,辐she影响了子宫里的婴儿,他们生来就没有鼻孔或者嘴巴,无法呼吸,在出生那一刻就面临着死亡;孩子们融化成一团血肉,里面还有半成型的骨骼。身体变成了难解之谜。但是,我们永远无法了解那个时代的所有恐惧,就算传唱下来的这些故事,也和那些年出生的婴儿一样扭曲反常。
“他们为什么在方舟里待那么长时间?”西蒙问道,“如果文件的日期标示无误的话,足足超过了五十年。几十年后辐she已经没有那么厉害了,他们的报告也是这么说的。我不是说上面轻松如常,但一切都开始重新生长,幸存者也开始繁衍后代。这些人应该出来的。”
“并不是地表上的世界让他们害怕,”派珀说,“也不是因为辐she。是因为我们。”他看着自己没有生出手臂的左肩。“你听过阿尔法人对我们的称呼吧,这还是他们对我们习以为常了。”
在过去数周之内,即便是在新霍巴特的围墙里,我也听到过这类称呼,任何欧米茄人都不会陌生:“怪物!死人!”
“你自己来读一读,”派珀继续说道,“你也看到了,方舟里的人甚至还在争论,扭转孪生现象是否值得。他们认为携带变异的种族,像我们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挽救,甚至比整个种族灭绝还可怕。正因为此,他们才一直待在地下,以避开我们。”
“同时,也能避免变得跟我们一样。”
27 希顿教授
我回到希顿教授用独特的草书写就的那堆纸旁边。
“在方舟里,并非所有人都放弃了地表幸存者。希顿一直在讨论解除孪生现象的事,并且主张这么做。他并非孤军奋战。”我给他们看了第20年写就的申诉信,里面明确指出,方舟居民继续在地下繁衍生存的可能性越来越小,至少有一部分人想要帮助上面的幸存者。
“这个人,这个叫教授的,”佐伊说,“他写……”
“教授不是他的名字。方舟里很多人都是教授。这是某种头衔,我猜跟议员差不多。他是希顿教授。”
“他写了所有这些?”佐伊指着那堆写满难以辨认的手写字的纸,问道。
“没错。”
我向他们展示了自己对文件做的粗略分类。乔的箱子里有一大捆文件都是希顿教授写的。图表文件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复杂的蓝色线条绘成形状和图案,我根本看不明白。但数量最多的还是数字文件,连篇累牍除了数字什么都没有,成行的0像失明的眼睛回瞪着我。有几列数字打了标签,但上面的字我完全不懂:居里(ci),伦琴(r),辐she吸收量(rad)。我想到神甫说起机器时,用的词我之前从未听说过:“发电机”“算法”……她对于机器语言的运用已十分流利,但对我们其他人来说,这些仅是一串串无意义的字符而已。
“这并没告诉我们任何事。”派珀说着将另一页纸扔在地上,上面写满无法理解的数字。
“事实并非如此,”我说,“这证明方舟里的人能做到我们无力完成的事。我们知道他们有能力阻止孪生现象,虽然他们决定不这么做。但如果我们能找到方舟,将更多信息放在一起比对,让我们最聪明的人加以研究,我们将能做到这一点。这或许需要很多年,甚至几代人的努力。想想扎克和议会的水缸计划能做到的事吧。”
“你认为那是应该向往的事情?”主事人的话像一根鞭子,狠狠抽打着我们之间的空气。
“你是故意要曲解我,”我说,“你知道我的意思,水缸计划是邪恶的,但它表明,我们能用机器做到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事。”
“我们不需要想象,”派珀说道,“我们一直都被迫在机器破坏的世界里苦苦求生。”
“机器确实做出了很可怕的事,”我说着提高了嗓门,“但我们已经在对它们的恐惧中生活了太久,从没有思考过它们也能做到不可思议的好事这种可能性。”
“你说的话越来越像你哥哥了。”主事人道。
“你知道我比那要好得多,”我说,“方舟里的技术能够解决孪生问题,如果我们找到它,就能改变一切。”
“能吗?我的意思是,我们能找到它吗?”派珀反问,“如果我们找不到方舟,那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如果真如你所说,议会已经找到了它,那么你的哥哥很可能去过那儿。如我们所知,他可能现在就在那里。这不能帮助你找到那个地方吗?”
我重重吐出一口气。“目前还没有。我已经尝试了一次又一次,想要感觉到它,但并没有类似地图或者地名的东西浮现在我脑海里。”
他们都望向我。
“你曾在数百英里之外,找到了去自由岛的路。”主事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