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哥,我终于等到你回来。”
    “哥,爹一直都在找寻你和娘,当年他带着我逃出重围之后,就落入了中原极乐神教的手里,整整被关了五年,他回到大漠,却找不到你们。”
    “哥,你要相信我。”
    只可惜,初雪所说的这些,他却全都不信!
    叶初寒冷冷一笑,眸光淡漠,一言不发地看着弟弟初雪将那杯毒酒一饮而尽,从此身如石雕,沉睡不醒,成为他的囚徒。
    十九岁的初寒,冰冷,残酷,嗜杀……
    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也或许在大漠的荒芜流浪岁月里,他已经忘记了,要怎样去信任一个人。
    在别人将要背叛离弃他之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先将这个人亲手毁去,这样他就不会遭受到被背叛被离弃的痛苦。
    没有人可以得到机会离弃他,他不会为任何人心痛!
    只要不心痛,他就永远都是最后的胜者!!
    [倾·沧雪·冷魂 完]
    烛光如豆。
    略有些昏暗的光线里,映照着两张一模一样的俊美面容,只是沉睡的那个人,面容依然温暖,而战立的那个人,却寒冷如冰。
    他们也曾在冰雪大漠中缩在一个大氅里取暖。
    他们也曾在风沙中携手一起流浪,一起长大,却在一场劫难中走向了不同的人生。
    一个满腔仇恨,冷漠多疑;一个心净无尘,温暖如初。
    “在大漠痛苦流浪的岁月里,我咬紧牙关发誓,这一辈子,我永远都不再心痛,不再为任何人心痛……”
    叶初寒拥着沉寂如死的初雪那冰冷瘦弱的肩头,握着他冰冷的手,狭长的眼眸有着悲哀的黯然。
    “我不会再让你们任何人负我,更不会让你们背弃我……即便我知道你们所有的人都恨我,恨不得我死……”
    初雪的手,忽地从初寒的手中滑落……
    初寒一惊,低下头去,却看到初雪原本握成拳的手竟因为受到了初寒手心的暖气,如融化一般慢慢松开,有一小团纸,从初雪握了九年的手里无声落下……
    小小的纸团,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张纸团,在叶初雪的手里攥了整整九年,他攥着这张纸条安静地沉睡着,叶初寒却从未发现过,因为九年的时间,他从未想过要走近自己的弟弟。
    凝望着那团纸,叶初寒微微怔住。
    他终于还是缓缓地俯身捡起了那团纸,在自己的眼前,慢慢展开……
    雪白的纸笺上,一行淡淡的墨迹映入他的眼瞳,叶初寒的瞳仁骤然缩紧,手指一紧,几乎撕裂雪笺……
    哥,如果这是你想看到的……
    若能化解你心中之恨,纵然死于你手,我亦无怨!
    胸口瞬间被惊骇贯穿!
    叶初寒蓦地转头去看沉睡的叶初雪,他握紧雪笺,眼瞳中刹那间散乱的光芒如被破碎的水面,止不住地颤抖。
    在微弱的光线映照下——
    叶初雪的面容苍白如雪,九年的时间,他不生不死,如玉雕一般沉睡着,乌黑的长发垂落面颊,菲薄的嘴角,竟还噙着一抹宁静温和的笑容。
    叶初寒的身体,却恍若僵掉。
    他凝注着初雪沉睡的面容,喉间一股血腥之气涌动,内心深处却似乎传来一声清脆的裂响,仿佛有着什么沉重的东西,一块块残忍地破碎开来,再也不可能愈合……
    原来如此啊!
    手持雪笺的叶初寒终于明白——
    九年前,叶初雪从江南回到天山雪门,甘心情愿死在他的手里。
    他以为初雪不知道那是一杯毒酒,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初雪什么都知道,他看到了哥哥眼眸中仇,感受到了哥哥心中的恨。
    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可能让哥哥释然心中的仇恨,因为从大漠中拼死归来的哥哥,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
    所以……
    十九岁的初雪含着笑,在哥哥初寒的面前,饮下了那杯毒酒……
    “你知道……我给你倒了一杯毒酒……”
    叶初寒紧紧地握着那张雪笺,怔怔地看着初雪沉睡的面庞,他伸出自己苍白的手,颤抖地落在弟弟那宁静温暖的面容上……
    剧烈的痛感吞噬他的整颗心……
    暗淡的烛光下。
    叶初寒定定地看着初雪的面容,死死地硬撑着被乍然醒悟的悲伤冻结住的身体,狭长的眼眸里,那抹光芒如冰晶,一瞬也不瞬。
    沉痛嘶哑的声音,犹若冷而钝的刀刃,在他冰封的心脏上慢慢划过,“即便知道我给你下了毒,你还是喝下去,你居然还是笑着……喝了下去……”
    真是——天大的笨蛋啊!
    叶初寒心中一阵绝望地悲恸!
    那一瞬间的剧痛,难以克制,心裂如沸,却无人可诉!
    在雪笺从他手中无声落地的刹那,狭长秀雅的眼眸里,那两行滚烫的泪,顺着俊美苍白的面庞,无声地长滑而下……
    与君今生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哥,如果这是你想看到的……
    石椅上的叶初雪,秀雅的眼眸无声闭合,苍白的面容却依然安静温暖。
    沉睡的初雪,被自己的哥哥用一杯毒酒害到如此境地的初雪,他的唇边,却还有着如此纯白干净的笑容……
    他……
    竟从未怨恨过……
    十八年前,那个月下的大漠,当他们被马贼包围,当他们饥寒交迫,当他们都以为自己非死不可的时候。
    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孪生弟弟,“初雪,你害怕死吗?”
    初雪认真地看了看哥哥初寒,长长的眼睫毛下,那双眼睛清澈如星光,他略有些稚气,却很坚定地一字字地答道:
    “只要哥哥一直都在我身边陪着我,我就不怕死!”
    沉睡了九年的初雪,没有孤单……
    因为他的哥哥初寒回来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和在大漠里那一段漂泊的岁月一样,他的哥哥一直都陪在他的身边,所以他不会害怕,不会寂寞……
    更不会……难过……
    清冷的石屋里。
    叶初寒用力抱紧自己孪生弟弟冰冷的身体,就像是曾经,十岁的他抱着瘦弱的弟弟,躲在爹的大氅里彼此温暖,彼此陪伴……
    生死离别,也不过一瞬。
    十八年后。
    面对时光残忍地拉开了如此长的距离,满腔悔恨的叶初寒终于可以再次如此亲密,毫无顾忌地抱住即便在沉睡仍宁静微笑的瘦弱弟弟,泣不成声……
    “初雪……”
    vol.7
    三日后。
    天山雪门花谷洞天。
    深夜。
    温泉池边,七弦琴已经蒙上灰尘,再也无人调弄,夜的寒气慢慢地沁入花谷,池塘边,也有了淡淡的凉气。
    披着厚厚雪裘的叶初寒,独自坐在池塘边的小桌旁,自斟自饮。
    澄澈清冽的酒液在莹润的梨花杯里轻轻地晃动着,他一言不发,只是凝注着那片池塘,一杯杯地喝下去。
    握着酒杯的手指苍白无力到微微颤抖。
    他倚靠着梅树,慢慢地喝酒,不知过了多久,落梅如雪,落满他雪白的衣衫,乌黑的长发上,亦有雪白的梅瓣。
    狭长秀雅的眼眸里,潜藏着一抹清透的伤。
    有人走近他,寂静无声的深夜里,但闻一声叹息。
    “独饮伤身。”
    漠北名医平秋水走到小桌的一旁,自己取过一个杯子,倒下清冽的酒液,朝叶初寒举了举杯,淡淡一笑。
    “平秋水陪门主喝这一杯。”
    梅花如雪,红泥小炉醅酒香。
    几轮酒空,平秋水为叶初寒斟满梨花酒,叶初寒只是沉默地靠在梅花树下,拿过酒杯,一饮而尽,又独自拿起酒壶。
    平秋水终于淡淡出声,“酒若真能浇愁,这世间又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痴男怨女?!还请门主珍重些。”
    叶初寒顿住,慢慢地放下酒壶,他惘然地仰起头,望着花谷上空那一片天空,俊美的面容上一片茫然的失神。
    “人生苦多,不如沉醉!”
    人生苦多,不如沉醉……
    整整一十八年,他把自己关在仇恨的阴影里,仇恨所有人,不愿意相信任何人,他冰冷,残酷,噬杀……
    可是到最后……
    当所有的真相都被揭开,当往事历历在目摆在眼前,他才明白,原来所有的仇,所有的恨,所有的怨,不过是——
    他的自作聪明!
    他的一厢情愿!!
    十八年前,他以为父亲不管不顾自己和母亲,十八年后,他终于愿意去查清楚,也终于明白,那时的父亲被困于极乐神教整整五年,无法返回大漠,找寻他和母亲,直到创立天山雪门,又被黑城马贼所欺,需抢得天下武林四大至宝,才能换回他和母亲。
    九年前,他用一杯酒毒倒了自己的弟弟,九年后,他才知道,他的弟弟知道那是一杯毒酒,却还是笑着甘心情愿地饮下了那杯毒酒。
    三年前,他以为莲花来到天山雪门就是为了给白氏一族报仇,三年后,他才知道,她来到他的身边,守护在他的身边,不是为了报仇,却是为了报恩,只因为一句约定——
    相守到白头,永不相背!
    他的恨焚毁了她的爱,焚毁了他原本可以拥有的一切!
    一切,都已经破碎了……
    酒壶被举起又落下!
    又是满满一杯梨花酒,叶初寒仰头一饮而尽,一杯酒尽,笑容悲伤苦涩,“一十八年,哭也一人,笑也一人……生命如此寂寞,只剩下我一人,如何度过漫漫余生……”
    转眼间,物是人非,花谷却依然宁静。
    池塘旁,月华蝶翩翩飞舞,但纵然沉醉酩酊,也再也看不到那个一直默默守在他身侧,听他奏七弦琴的纯白女子!
    不知到何时,才能再见那一张水般清透的素颜啊!
    “平先生,你可曾有心爱之人?”梅花树下,叶初寒转向对面的平秋水。
    “有……”
    平秋水的眼眸如剑上秋水,透出一抹沉寂的哀伤,“她爱我如生命,我却不闻不问,直到最后,她为救我而死,我才知道我根本无法离开她,只可惜一切都已来不及,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我的怀里,我枉称神医,却束手无策!”
    他安静地说完,端起桌上的一杯酒,慢慢地喝下去。
    梨花酒入愁肠,化作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