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在那里。
    窗外的小萱,面颊使劲靠着那扇窗,恨不得将窗户挤破一般急切,“哥,我一会就走了,哥哥出来后不要再惹爹生气了,爹生气了打人好凶。”
    “……”
    “爹说娘要带我去见另外一个慕容哥哥呢,叔叔们都笑我,说小萱就要订亲了,我都不睬他们,小萱才不要那个不认识的慕容哥哥呢。”
    “……”
    他呆怔地站立在黑暗里,已是满脸冰冷的泪水……
    “哥,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的。”
    她的声音忽地隐没了。
    白榕骤然惊觉,心痛如绞,他不顾一切地扑到了那扇窗前,含泪痛苦地嘶喊出声,“小萱,你别走——!”
    那是他与小萱的最后一眼。
    他最爱的小妹蹲在花园的石壁下,低着头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不住地哭泣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哥,如果小萱一直都没有回来,哥不可以忘记小萱,哥要记得去找小萱啊!”
    他呆站在那里,周身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只听得她的脚步声一点点远去,一点点地隐没在他的耳际……
    他冰冷僵硬的身体,循着窗下的墙壁,缓慢无声地滑下来,最后瘫软在地面上,泪水疯涌着,弥漫了他整张脸。
    他大哭出来……
    小萱走了……
    他唯一最爱的小妹,小萱走了……从此后,他的世界还能留下什么,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这片不见天日的天地……
    他们夺走了他最爱的小妹。
    他要诅咒……
    诅咒这个可怕的白氏一族,终有彻底消亡的那一日!
    那时候,他就连做梦都没有想到,原来他那般恶毒的诅咒,竟然真的实现了!
    白氏一族遭受了灭门之灾!
    他还记得那一天的夕阳火烧一般灿烂,远远地看去,就像一团殷红的胭脂,就连关押他的黑暗房间,都多了几分亮意。
    有人一刀砍断了门锁闯了进来。
    被关在房内的他颤抖着抬起头,门外那一线金色的光芒透入,他长期在黑暗中的眼睛无法适应,只觉得一阵刺目的疼痛。
    他被一只粗壮的手拎着径直从后院拖到了前庭。
    直到他的脸贴到了潮湿的地面,凉凉的空气进入他的鼻息,他颤抖着喘息,惶然地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周围。
    他居然出来了!
    然而,下一秒,他的目光却如凝结一般凝固了(似乎有点不太通顺啊……书上是这么印的),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正前方,那里,站着白氏一族的所有人。
    老人,妇女,孩子,还有勇猛果敢的父亲和坚定无比的众位叔叔。
    而在族人的周围,黑压压地站满了穿黑衣的杀手,每一个杀手的手里都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刀刃反射着夕阳的灿光,透出血一般的红色,在外围,无数的弓箭手已经准备好,手中的弓箭蓄势待发!
    他的眼前,多了四条人影。
    没有人看他一眼,他就像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蜷缩在那里,那四个人,面对的是他的父亲,白氏一族的族长。
    “白氏连心蛊藏在什么地方?!”
    其中一人嗡嗡的嗓音如力锥,“白族长,你总不忍心你这一族的人死在我们血影四煞的手里吧!”
    伏在地上的白榕一阵恐惧地战栗。
    血影四煞,江湖中最惨无人道的四大杀手,最擅长的就是赶尽杀绝,一个不留,当年京都名门霍家的灭门惨案,就是这四人所为。
    现在,他们居然也盯上了白氏连心蛊!
    “白氏一族守卫白氏连心蛊,绝对不会令它落入奸邪之手。”
    一片惊惶的失措中,他听到了身为族长的父亲凛凛话语,“你要杀便杀,白氏一族铮铮傲骨,不会有一人求饶!”
    “很硬气么!”血影四煞中又一人冷笑,“你白氏一族都中了我的化功散,如今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交出连心蛊,咱们兄弟可以放你们一条活路呢。”
    白族长一声冷嗤,“邪魔歪道,也配与我谈条件!”
    白族长的话音刚落。
    “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就告诉你们连心蛊在什么地方?!”死寂的夜色里,十二岁的白榕这样冷冷地说道。
    面对族人的死亡依然铮铮站立的白族长猛地瞠大瞳眸,冷硬如铁的眼神如烙铁一般刻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眼中透出豹一样的愤怒和绝望!
    白榕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毫不胆怯。
    终于轮到他了,终于可以让他惩罚这些曾经对他抱有异样眼光的白氏族人了,终于可以让他惩罚将自己与小妹硬生生拆开的父亲了!
    他凝注着自己穷途末路的父亲,凌迟般冷笑着,一字字地吐出来。
    “白——氏——连——心——蛊——在……”
    “我杀了你这个混账——!!”
    立于族人鲜血中的父亲浑身猛烈地一震,睚眦欲裂,疯了一般举起手中的大刀,大吼着冲上前去,用尽全力要砍死他这个逆子!
    这是死一般的痛苦与绝望!
    他情愿一刀劈死这个混账逆子!
    也绝不会让这个逆子背叛部族忠义不屈的灵魂!!
    然而。
    就在雪亮的白刃在白榕的眼前高高举起的一瞬,就在白榕已经紧紧地闭起眼睛认命地等待那一刀劈下来的一瞬!
    父亲暴喝的声音却戛然止住了。
    有温热的液体从半空中一连串地滴落,落在趴在地上的白榕身上……
    白榕颤抖着睁开眼睛,抬起头……
    他的父亲僵硬地站在他的面前。
    白榕惊恐地看着他的父亲,那个白氏最坚忍的族长手拄长刀站在冷风中。
    无数支冰冷的箭,射入他父亲的前胸后背,贯穿破碎了他父亲宽阔的胸膛,血如雨下。他在临死的一刻却还是挺着一身铮铮铁骨站立在那里,只是那死灰色的眼睛却没有闭上,依旧凝望着自己的儿子,透出悲愤的心伤……
    有一滴泪……
    一滴滚烫的眼泪顺着父亲冷硬的眼中溢出,从他血迹斑斑的面容上滚下来……沁入面颊下血红色的泥土中去……
    万箭穿心!!他父亲因为他的一句话,死于万箭穿心!!
    白榕的视线一阵剧烈地摇晃。
    他趴在那里,仰望着父亲死去的面容,身体麻木得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的了。
    耳边,传来一个接一个冷漠的声音。
    “老大,找到连心蛊了,在白氏的祠堂里。”
    “把白氏一族的人全都杀掉!”血影四煞其中一人冷冷喊道。
    这就是十二岁的白榕在那天晚上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浓烈的血,残忍的呼声,倒下去的人……
    他颤抖着伏在那里,把嘴唇咬到血肉模糊,奔涌而下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有人倒在他的身上,那个白氏族人在临死的最后一刻,用自己的身体盖住了他。
    他被白氏族人的尸体盖住了。
    这些白氏族人,即便视他为族人的耻辱,却死也要保护他!
    就因为他是白氏族长的儿子!
    及至杀戮停止。
    星月黯淡,被埋在尸体里的白榕听到血影四煞残忍的声音,“剩下的人都带到天山雪门去,交给叶征门主处置!”
    “是!”
    躲在尸体里的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些话,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天山雪门!!
    原来真正的幕后主使,是天山雪门!!
    深夜的时候。
    他从尸体里爬出来,带着一身族人的鲜血,在向族人的尸堆磕下三个响头之后,踉跄着走入一望无际的夜色里。
    他知道,白氏族人的尸体都被扔到了天山上的雪崖,包括因他一句话而被万箭穿心的父亲。
    在很多年后。
    白榕都会重复着做一个梦,他变回了那个十二岁的孩子,总是在梦中重复着为父亲拔那些长箭,却总是拔不光那些刺入父亲身体的箭……
    他也会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可是无论他流多少眼泪,都无法忘记那一夜,从父亲眼角滚落的那一滴泪……
    父亲看着他,流泪了……
    只是那么一滴滚烫的眼泪,却永远地停留在了他心底最痛苦绝望的地方……贯穿他的一生一世……
    生生死死……永不干涸……
    [雨·江南·莲觞 完]
    地牢里。
    莲花呆呆地站立着,手握青冥剑,青冥剑上血珠不住地滴落,她颤抖着跪下来,面对着钉在石壁上的那具无头的尸体,深深地磕下头去。
    她答应他,将他的头颅带去雪崖,向白氏一族的灵魂谢罪!
    她站起身,怀抱着湛羽的头颅,带着满眼的泪水转过头,走出地牢。
    身后,是秃鹫撞破木窗的声响,无数只秃鹫飞入地牢,带着阵阵冷风,秃鹫争相快意地吞噬那具被钉在石壁上的无头尸体,死寂的空间里,有着骨头被吞嚼的恐怖声响。
    莲花站在牢门前。
    她握紧手中的青冥剑,华丽的嫁衣垂落地面,水一般软软拖曳,鲜红却犹如大漠中的火般燃烧施放的红花。
    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她低下头,轻吻怀中湛羽血污的面颊,伤痛绝望的泪水从她的眼眸中滴落,落在了她怀中已死去多时的容颜上。
    她含泪微微一笑,“哥,咱们回家。”
    那一日。
    天山雪门的弟子都不会忘记在地牢处发生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轰!
    只听得震天大响,犹如炸药破洞,坚不可摧的地牢石门被一股强劲的内力由内自外击开,顿时间,地牢前,一片砂石惊天迸飞,烟尘弥漫。
    莲花面容冷漠地站在被震开的地牢门口。
    一身华丽的红色嫁衣随着天山冷风飒飒作响,乌发飞扬,她左手青冥剑,右手微微弯曲,怀里抱着的竟是——湛羽的头颅!
    天山雪门的弟子俱都惊住。
    莲花面容雪一般的白,剑指那些惊呆的天山雪门弟子,怀抱湛羽的头颅,眼神里透出凌厉的杀戮之光。
    “谁敢拦我?!!”
    青冥剑一声长啸,杀意腾腾。
    一时之间,天山雪门弟子无一人敢上前来。
    莲花眼神雪亮,抱紧湛羽的头颅一步步朝前走,大红嫁衣随风猎猎作响,她每向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