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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云知道的指示下,单手持棍的云游僧用双腿策马,在乱军中来回狂奔,他头上的僧笠,早不知飞至何方,他手中的棍仗,在马旁四旋飞舞,但他怀中的云茱与孩子却安坐如山。
    “以这个速度向东北方向前行。”
    在又发出一声指令后,云茱望向四周的混乱,以及怀中依然酣睡的婴孩,心底不禁升起一股赞佩。
    看样子她还是小看他了,因为他的身手怎只是不凡,根本是非凡!
    明明身处乱军之中,但他手中的棍仗却宛如有灵般,在将所有挡住他们去路的人挑飞后,却又不伤一人,明明交战双方因不明来者何人而拼命箭雨齐飞,却无一箭落至他们身旁。
    不过终究是战场,终究是人世间最丑恶的疯狂,在那益发癫狂与失控的战鼓与杀喊声中,云茱怀中的婴孩动了动,小脸皱了皱。
    正当云茱欲伸手抚慰婴孩,她的耳畔突然响起一阵熟悉的音律。
    那是她一个时辰前哄孩子睡觉时唱的歌,如今这曲子却是出自那名挥棍御敌的云游僧之口。
    他的嗓音是那样浑厚、阳刚,却又那样温柔,宛若穿透了整个时空般地紧紧将她与孩子包围其中。
    血,依然在飞,雪,依然在飘,孩子,再度沉睡了。
    但不知为何,四周人的动作,在云茱的眼中开始变得缓慢,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天地间,只剩那浑厚的温柔吟唱……
    “突围了。”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当云茱耳中再度传来云游僧低沉的嗓音时,天已破晓,而他们安然位于战线之外。
    “向北十里。”
    望清四周地形后,云茱平静说道,然后在云游僧依言策马前行九里时,再度听到他的嗓音。
    “有埋伏。”
    “向埋伏走。”
    云茱微微一点头,三人一马继续前行至一个树林前,远方树丛后方传来一声“来者何人”的娇斥声时,简洁明了地以自己在女儿国外的代称来回应。
    “云一。”
    “是姑娘!姑娘回来了!”
    一听到云茱的声音,树丛后立刻骚动了,几名女子迅速飞身上前,在鬃马前后左右戒备、保护着,另几名女子则欢天喜地的迎向前来,在望及她白袄上的片片血渍时,急声唤道。
    “姑娘受伤了?!”
    “快,快请大夫过来!”
    “静。”
    在被云游僧抱下马后,云茱冷冷望了众人一眼,在所有人都噤声之后,才举步向前走去。
    “唤张珊,备斋饭,通令众人半个时辰后开拔。”
    “是!”
    云茱一声令下后,大伙开始井然有序地依令行事,那名云游僧则静静跟在她的身后,饶有兴味地望着这满树林的英挺女子,那满树林的英挺女子也好奇地望着他。
    待云游僧在云茱的示意下,在她身旁临时的座椅坐下,一名年约二十三、死岁的女子来到云茱身前,对她轻轻欠了欠身。
    “姑娘。”
    “交给你了。”望着身前那名自小便伴读在自己身旁,但半个月前因疫病,痛失出生不到一个月孩儿的憔悴母亲,在看到她掀开白袄后,怀中那个小脸上有些微脏,却缓缓睁开双眸的婴孩时,眼眶立刻红了,唇角也抖颤了,但她却笑了,笑得温柔,“是……”
    将孩子交给张珊后,云茱立即起身前去沐浴更衣,那名云游僧则完全不知“避嫌”二字为何物地举步上前,仔细研究着婴孩时如何喝奶,张珊又是如何哺奶,在孩子喝足了奶,拍出了饱嗝,洗过了澡,一身香暖地再度出现,小手在空中乱捉时,伸出食指让孩子握着玩,唇旁再度浮现一抹淡淡笑意。
    许久许久后,当孩子玩累了,睡着了,云游僧才在身旁人的提醒下,前去食用斋饭。
    “这孩子我要了。”
    早在云游僧与孩子玩耍时便已沐浴完毕的云茱,在他食用完斋饭,起身向众人致谢之时,脸蒙黑纱走至他身前,仰起头望着那张大眼浓眉,正气阳刚,却淡静自在的脸庞。
    恍若早料到云茱会这么说,云游僧举起右掌,对她微微一颔首后,蓦然转身,在晨曦下大步踏雪前行。
    凝视着那个完全心无挂碍的高大背影,半晌后,云茱也径自一转身,尽管她的话并没有说完,但由那个背影中她已明了,有些话,永远不必说。
    毕竟就算告诉他,若想见孩子,可以到女儿国来又如何?
    终究茫茫天地一僧人,聚也因缘,离也因缘。
    就在云游僧离去没多久,云茱才刚走至张珊处,就见那原本安稳沉睡的孩子,小脸突然一皱,正当众人齐伸手欲抚慰他时,远方又一次传来那道歌声,依旧那样浑厚,那样温柔……
    第二章
    三年后
    入秋后的虹城,小风微凉,位于城东定静山上的兰若寺,在参天古树的包围下,更显幽静。
    兰若寺后方,有一大片竹林,竹林之中,有一间小小禅房。
    “寺里最近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访客啊?”远望着竹林里那些装束奇特,或坐或卧,或对弈,或独思冥想的人们,竹林外另外一名与好友联袂来登山的女子,坐在寺后石凳上休息时,一边拭汗,一边问着身旁的山友。
    “好像都是为了那名古略国皇家质子来的。”一名山友举起杖指了指竹林中的小禅房。
    “古略国皇家质子?”听到这话后,女子好奇地望向禅房,“现今的古略国除了那个又孬又混帐的皇上外,哪还有什么皇家男丁血脉?”
    “听说是他们那个更孬更混帐的前任皇上未登基前偷溜出宫,一夜风流之后意外留下的,也就是现在这个混帐的皇兄。”举杖者继续说道:“由于孩子他娘养不起,所以自小便送进了佛寺,除了孩子他娘跟几个知情人外,压根儿没人知道他的存在。”
    “据说是个见多识广的云游僧,足迹遍布整个天禧草原,与许多不出世的高人都是好朋友呢!”此时,一名中年女子也兴致盎然地加入了谈话,“所以他们那个现任的混帐皇上在不知死活惹火我们女儿国,又四处求救无门之后,一当辗转听闻了这个消息,便立即发动大批人马,大江南北地搜找,一待找着人,二话不说便绑了回来,还硬逼着人家还俗,在还俗后,就这么送过来了——”
    “我怎么听说他是自愿的啊?”一旁有人插嘴道。
    “自愿?能不自愿吗?古略国上下全指望他了啊!”中年女子故意叹了口长气,“更别提曾收养他的那间佛寺老住持,以及古略国国内几大名僧,全给一群不知名的刺客绑上的这种小事了。”
    “看样子这名云游僧这回还真的是身体力行了佛祖‘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教导了啊!”听闻了这名古略国皇质子的事迹后,最早发问的那名女子望着那间透着沉静的小小禅房,先是喃喃说道,但最后,竟忍不住笑出声来,“还地狱呢!真有他们的。”
    “呿!能说出咱家姑娘个个容颜丑恶、血盆大口的无知家伙,你还奢求他们能说出啥人话来!”
    “那也不能这么信口开河地妖魔化我们女儿国啊!来都没来过,就夜叉地狱地唤个不停,还说什么我们女儿国男儿家个个抹粉穿裙,女儿家个个虎背熊腰什么的。”
    “不靠妖魔化我们来撑撑面子,你要天禧草原上那些天天自称纯爷们儿,打由心底瞧不起我们女儿国,却被我们打得哭爹喊娘的军头们怎么自处啊?”
    “所以罗!就算过两天,传出了这云游僧其实是个秘奇和尚,而我女儿国女皇为了青春永驻,长生不老,所以喝和这和尚的血,吃了这和尚的肉的荒谬传闻,我也不会觉得诧异了。”
    竹林旁,这群山友一个个为那些可笑的荒谬传言嗤笑成一团,但女儿国皇宫的秘密议事厅内,气氛却异常的严肃与火爆。
    “这古略国也太无耻了,以为送个质子过来,把姿态摆低,就可以将他们先前挑衅我女儿国的帐一笔勾销,顺带忘记二十多年前他们为献媚山海国,无视我两国皇族多年情谊地说翻脸就翻脸,并协助海山国进攻我女儿国,以及这些年来四处抹黑我女儿国的卑鄙作为吗?”
    “与其说是无耻,还不如说是阴险。”
    “阴险?此话何解?”
    “别忘了,这些年来一手把持古略国国政的赵天师,为了独尊他的‘圣教’,不仅用尽各种方式打压、欺凌国内异教徒,更视其他宗教为异端,不时地发起‘圣战’,攻击天禧草原周边与其不同信仰的过度,才会落得今日这四面楚歌的困境。”
    “没错,古略国有今日之危,不但不思自省,还故意在连年饥荒之际挑衅我女儿国,在我大军挥军北上后,以不忍百姓饥贫之际再受战乱之苦为名,送来一名在天禧草原上颇受推崇的僧人质子……要知道,若我女儿国收下他,便须依既定的仁道惯例,提供他粮食应急,但谁能保证古略国不将这些粮食充为军用,回过头来攻打我女儿国,攻打其他国度?”
    “就是这样!况且古略国在这名僧人行前,早悄悄逼其还俗了,万一他在我女儿国期间‘意外’或‘不意外’的出了事,古略国又一口咬定是我女儿国所为,这样一来,不仅那些早觊觎、妖魔化我女儿国多时的野心国度有挥师之由,就连那些虔诚佛国都不会跟我女儿国善罢甘休了。”
    “但若不收,不仅我女皇仁德之名受损,那帮事不关己,凉凉在一旁看热闹准备起哄的国度,同样不会放弃这个能以‘违背天禧草原和平协议’将我女儿国拉下泥沼的大好机会,而若这名质子在归国期间‘意外’或‘不意外’的出了事,古略国一样可以死咬我女儿国,这结果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这根本摆明了是想转移目标,让他们自己暂时脱离战火圈的卑劣伎俩,简直混账透顶。”
    “如果结果都一样,那就送回去,反正都是要打,送回去,还省了一笔仁道救援款与粮款。”
    “送回去自是可以,但古略国百姓何辜……”
    “何辜?那群无知百姓为了他们的‘圣战’,连饭都可以不吃,连命都可以不要,我们不用替他们担什么心!”
    “但被洗脑也非他们所愿啊……”
    正当议事厅内的讨论声益发高昂之际,突然一声喝令传入众人耳际。
    “女皇驾到!”
    一听到此喝令,所有人立即起身拜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