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光是这样快乐,她拽着林尧,在超市里走走看看。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心里有满满的幸福感,什么都不买,单是在人群中牵着他的手来回地在货架中走动,也是件极满足的事情。
    “这个好吃吗?”林尧随手拈起一个心形的果冻布丁,含着笑瞥了她一眼。
    “不知道,我平时不爱吃零食的。”子言捂住嘴笑。
    “这么为我省钱啊,”他戏谑地笑,似乎想拧一下她的脸,“真好养活。”
    子言瞪他一眼,闪身一躲,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顺手举起一只雪白的梨子,笑吟吟地说:“我爱吃这个。”
    他似乎一怔,连笑容都收敛起来,眉头不易察觉地轻皱一下,“这个不好。”
    子言有些莫名其妙,最后空着手被他拽出了超市。
    直到进了一家女生饰品店,气氛才微妙地缓和了。
    玻璃柜台下搁着一对对夹,琥珀半透明的质地,镶着一排极细的碎钻。子言只不过多看了一眼,林尧已经伏在她耳边说:“适合你。”
    女老板笑容满面地取出来,不由分说递到子言手上,“小姐,您男朋友真有眼光!”
    子宫背转身对着镜子做鬼脸,林尧露出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他的眼睛与唇角都溢满了笑意,“试试看。”
    试戴的效果出奇的好,她看着镜子,自己也不由得微徽一笑。
    这是林尧为她买的第一件礼物,也许,是最后一件。
    “去公园走走吧?”看天色还早,林尧提议。
    两人在空无一人的公园里漫步。已经枯黄的草地上,还凝着未化尽的薄雪。河堤刚被修整过,冬天是枯水季节,河水并不湍急,靠近堤岸的地方,有浅浅的河床裸露出来,嶙峋的鹅卵石被冲刷得光滑圆润,一颗一颗很是分明。
    “等你明年回来,这个公园也要不在了。”子言无意地踢着一块小石头。 他没有说话,但子言分明感觉到,林尧的目光灼灼,正在她脸上长久地凝视,“……我不是年年都会回来的。”
    这一刻,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心,却分辨不清是因为什么。
    “除非,有什么非要回来不可的理由。”他淡淡地说,唇角抿了一下,似笑非笑。
    她出了半天神,才勉强挤出一点笑,“那再见面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了。”
    他没有回答。
    抬头看一眼远处河面上的双轨桥,桥下是缓缓流动的河水,仿佛听得见时间无情流逝的声音。天空已经由起先的碧蓝色转为蒙蒙的一片灰白,口头斜斜地挂在西边,橘黄中还带着谈金色,有苍茫的美。
    不自觉地压抑住淡淡的伤感,有个念头刚刚浮起又被狠狠按下去,不可以,不可以开口要求他回来,她几乎没有什么立场来这样要求他。
    “今晚还会下雪,你明天要上班,多穿点。”他静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
    “好。”她假装很快活的样子,连自己都觉得说话的声音有几分夸张,“现在我饿了,待会儿的吃相可能会穷凶极恶。”
    他的眉心舒缓,嘴角微弯,“走吧。”
    真的下雪了!
    站在饭馆的门口,子言瞪着眼前漫天席地的小雪,惊喜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冷吗?”林尧问她。
    “不冷不冷,刚才吃得好饱。”她笑着说,“不过这厨师手艺不行,没有你做的好吃。”
    他微微一笑,伸手为她将围巾系紧,又替她将衣服上的帽子翻过来捂上,细心地系好带子,“别光顾着拍马屁,看待会儿着凉了。”
    “哪有这么娇贵。”子言握幄他的手,“你看,我的手不是很暖和?”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沉静的眉目因为淡淡的笑意而明朗了起来,那笑意仿佛发自内心,自他漆黑的眼眸慢慢渗透发散,千丝百缕,不知不觉间就将她缠绕进来。
    “你好像很喜欢下雪?”
    她心中蓦然一动,不由自主笑起来,“是啊,我特别喜欢下雪天。以往每年,只要碰到下雪,季南琛总要打电话告诉我,哪怕我看不见,电话里听听下雪的声音也是好的。”
    她停了停,皱了一下眉, ”可是今年他没有打电话呢,”想一想,转瞬又笑起来,“我都忘了,南京的冬天也许是不常下雪的。”
    “哦,”林尧的神色很平淡,“他在南京读研吧?”
    “嗯。”子言点点头,“说起来他也该放假了。上次在上海我托他照顾许馥芯不知道这同他会不会和芯儿结伴回来……”
    林尧的神情似笑非笑,眼睛深得一眼望不到底,  “你托他照顾别人?”
    “不是别人,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子言纠正他,补充了一句,“他是我哥哥,不拜托他我还能拜托谁?”
    “他是你哥哥?”林尧的目光微微闪动,“那我是你什么人?”
    她一怔,半天说不出话。
    他的神色就这样莫名疏淡下来,带着一点倦怠,眼睛黯沉着,漆黑的瞳仁里没有一点光,“雪下大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他身后是成排的景观树,渐渐密集起来的雪已经染白了枝叶。路灯投在地上的光影细碎明亮,两排灯影~直延伸到望不见尽头的地方。
    怏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子言的手机响起来,打破了有些压抑的气氛。
    “喂,季哥哥?”她看了一眼林尧,他的表情很平静,嘴唇微抿,一丝弯起来的弧度都没有。
    “嗯,我知道,咱们这儿也下雪了。”当着林尧的面接电话,她感觉很不自然,也有点不安,心里莫名其妙有些慌乱,“嗯,你什么时候放假,早点回来……”
    “我先回去了,沈子言,”路灯下,林尧微徽眯起眼睛,姿态很从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明天见。”
    她倏然一惊,错手挂断了电话,心里有点堵,感觉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知道他有点别扭,她自己也别扭,别扭到牙关上下轻碰在一起打架,还是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转身,任凭雪花簌簌落在肩头和大衣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下雪的夜里让人冷得直发抖,呼出的气息都是白色的。路灯下还在飘飞的白雪泛着橘黄的暖色,她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大雪夜,房间里即使垂着窗帘,窗户上也依然透出亮光。如果今晚有月亮,也一定会是清冷皎白的。
    她睡不着,已经接近十一点,房间里还留着一盏台灯,是暖暖的橙黄色,非常安静,安静到听得见客厅里石英钟秒针走动的沙沙声。
    她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一线窗帘,什么也看不见。
    床头的手机却在此刻震动了一下,是短信的提示音。
    “怎么还不睡?”淡淡的询问,符合他一贯的笃定语气。
    正想回复过去,按着键的手指忽然就停住了。
    他为什么会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她霍的起身,拉开窗帘往外看,漆黑的夜空还在不断下着雪,寂静的雪,悄无声息。
    顾不得多想,批了件衣服,蹑手蹑脚的穿过客厅,掩好门一步一步下楼去。
    刺骨的寒风扑面,子言屏住呼吸,穿过一楼的过道,险些滑了一跤。
    “沈子言!”人被猛地一扯,带进一个怀抱,并不温暖,还带着凉意,“这么晚了,你跑下来干什么?”
    他似乎动了气,远处的路灯投过来一片苍白的光,他的眼睛在灯下深黑邃远,瞳仁收缩的一点光都没有。
    她有点委屈,也有点生气,想用力把他推开,却被他不容抗拒的抱得更紧。
    头虽然被用力的按在他胸前,但还是能够一眼就瞥见他的肩头积着一层薄薄的雪,额角的发梢间还隐者冰霜一样的冷光,悄悄将手环住他的后背,湿冷的雪已经在大衣的背面化了一大滩。
    已经站了好久了吧,这大雪天里,天寒地冻,连路灯的光都似乎被冻住了一样的僵冷,何况是他!
    心疼的揪起来,像被谁在一片片撕碎,有不可名状的绞痛在五脏六腑蔓延,这种活生生的痛苦超过以往她自身的任何一种痛苦,没有办法呼吸,只能大口大口的吸气。
    眼眶瞬间便弥漫起湿热的水汽,“既然这么晚了,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我这就要走了。”他的手臂倏地一松。
    大颗大颗的眼泪一滴滴滚落下来,浸湿了他的前襟,她紧紧地环抱住他,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全身筛糠一样在抖,“林尧,我说错了,你别走。”
    他的身体一僵,看了她一眼,半响才将她的头发轻轻揉一揉,似乎微微叹息了一声:“穿成这样,你不冷吗?”
    她这才发现自己散着头发,身上随便披了一件睡衣,脚上的拖鞋已经被雪水浸湿,冻得脚趾头都已经麻了。她赧然低头,虽然是晚上,雪地里却有明亮的反光,却将他的狼狈看得清清楚楚。
    “冷啊。”她诚实的回答,“不过刚才我忘了。”
    “回去吧,呆会儿真要着凉了。”他脸上好像带了一点笑意。
    她有点不情愿,紧紧扯住他的衣袖,好像一放手就要失去他一样。
    “如果你今晚生病了,我们明天只能在医院见面了。”他提醒她。
    她立刻醒悟,放开了他的衣袖,深呼吸了一口气:“好。”
    她再也不敢看他一眼,转身就跑,跌跌撞撞的小跑着跑回楼道,声控灯倏地大亮起来,一脚轻一脚重的脚步声仿若她此刻凌乱的心事。远处黑漆漆的像是永远没有尽头,她不知道要跑多远才能到达自己想要的那个终点。
    然而她却分明知道,那个人的目光就在他身后,像一盏温暖的明灯,为她照亮前方一直延续下去的路。
    第二天起床时,果然有种头重脚轻的晕眩感,她匆匆忙忙找了药,用开水送服了下去。
    她不能生病,留给她的时间这样少,这样珍贵,她生不起病。
    整整一个上午,子言都没有什么精神,秦若耶探了探她的额头,“没有发烧。”
    “大概吃了感冒药有点犯困。”她有些懒懒的。
    “那下午就别来上班了,请假回去休息一下。”秦若耶关心地说。
    确实有些倦意,子言点点头。
    中午什么也吃不下,她躺在床上,有些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间,好像母亲问了她几句什么,她胡乱的摇一摇头,然后又睡着了。
    做了一场极其混乱的梦,弥漫的雾气里她拼命奔跑,却没有任何方向,四周皆是混沌而不分明的,好像有谁在极其温柔的叫她名字,但是她看不清他的脸。她下意识的哭泣,呜咽着叫那个人的名字,“林尧,林尧。”最后终于清醒。
    手机就放在床头,一直在蜂鸣,仿佛响了很久。子言迷糊中“喂”了一句,才发现是虞辉打来的。
    “嗯,没上班,感冒了。”
    “那你好好休息,过几天再去见我妈吧。”虞辉迟疑了一下,“要不要我请假过去看你?”
    “不用了,小感冒而已,你安心上班吧。”子言宽慰他。
    挂掉电话,发了一会儿呆,她才觉得有点饿了,却实在没有力气爬起来找吃的。家里静悄悄的,父母都已经上班去了。
    手机又响起来,大概还是虞晖,他总是这样,挂了之后才会想起来还有什么话忘了说。
    她微阖着眼睛,按下通话键,“我真的没事,就是小感冒,睡一觉就好了。”
    对方静默了几秒钟,“……吃药了没有?”
    倏然一惊,牙齿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她蓦然发现,说话的人是林尧。
    老半天她才梦游一般回答:“吃了。”
    “吃过中饭没有?”
    “没有。”
    “你爸妈呢?”
    “上班了。”
    “饿了吧?”
    “嗯。”
    “…..先睡一会儿,待会儿给我开门。”
    他很简洁地说完,就挂了电话。子言犹自含着手机,没有反应过来,待会儿给他开门,是什么意思?
    这等待是忐忑的,心怦怦跳,时间仿佛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