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靠之人,到底有其父必有其子,谁也不会似年少时那样单纯。”
    “多谢赠言。”裴岳棠不多说一个字。
    那人留下几枚铜板,起身离开。
    裴岳棠慢悠悠的喝下热茶。
    他又哪里想过要倚靠振王了,若可以,他不希望再和姓颛孙的牵连上半分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起兵
    赵慎琢独自坐在床边,翻阅从路边书摊收来的话本。
    这些话本大多书页发黄破烂,其中一些如果不小心翼翼的提着书页两角翻过去,那原本该柔软的纸张便会像枯黄的树叶,干脆的碎裂,再也看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
    话本有虚构也有化用实事,背景极有可能借用现实。
    因此,在相关书籍卷宗或被毁或找寻不到的情况下,尝试从这些数十甚至两三百年前流传下来的话本中寻找一丝线索。
    茫茫书海,找寻起来并不轻松。云大夫和阿京有时候会来帮忙,但他们大多时候各自有事要做。裴岳棠自从被托付了“粮草官”这样的重任,除了晚上,几乎忙到见不到人。
    于是赵慎琢要沉下心,仔仔细细的从话本上找寻蛛丝马迹。
    翻完一本,赵慎琢小心捧起下一本,翻来看清书上图案,不由无语。
    大概是摊贩看他买的多,顺手塞了一本进来多算一点钱。
    赵慎琢刚将书翻回第一页,听到外面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想到被裴岳棠看到会比较尴尬,连忙将书塞到看过的那一堆最下面,然后房门就被推开了。
    “看,我带了什么回来。”裴岳棠晃了晃手中纸盒,反手关上屋门。
    冬日寒风凛冽,刚才开门之时风卷着细碎的雪花吹进来,落在地上已经变成晶莹的水珠。他脱掉沾了雪的狐裘,扔在架子上,才往赵慎琢这边走来。
    屋里点着火盆,暖意洋洋,好似春日。
    “我一早先去得意楼,特意叫他们做了少放糖的红豆糕。”裴岳棠笑道,眸子中尽是赵慎琢的脸,扫去一脸的倦色,拆开盒子拿出糕点放在书堆旁边,“新鲜出锅,快尝尝。”
    赵慎琢倒杯热茶递过去,“今日怎回来这么早?”
    “好不容易算清楚账目,得空还不快回来陪一陪夫人。”裴岳棠说着,有凳子偏偏不坐,非要紧挨着赵慎琢,和他同坐一张长凳,正好可以揽住爱人的腰,“阿慎辛苦了,吃些糕点,休息会儿吧。”
    裴岳棠拿起一块糕点要喂,赵慎琢也不推辞,就着他的手吃。
    “这些是什么?”裴岳棠的目光落在散发出一阵阵霉味的话本上。
    “我收来的一些话本,这一堆已经看完,目前没什么有用的线索。”赵慎琢吃完裴岳棠手上的,好吃到肚子更饿了,自己拿来一块红豆糕继续吃。
    裴岳棠拿起一本,随手翻看两页,赵慎琢没管他。
    “这是……”忽地,裴岳棠迟疑的问道。
    赵慎琢抬眼一看,心头一跳,一口吞掉手中的红豆糕,出手去抢,然而他太珍惜那块红豆糕,导致出手之时裴岳棠已经翻开那本书。
    为何偏偏要去拿最下面的一本。赵慎琢捏捏眉心,转过身去,打算装作没有看见,去洗手擦脸。
    不想,裴岳棠那只手牢牢的搭在他腰间,仿佛嵌上去了。
    他清了清嗓子,“摊贩偷偷塞进来的书。”
    “你看完了?”裴岳棠眯起眼睛笑。
    “……我在寻找线索。”赵慎琢正色道,但脸颊上分明有点红。
    裴岳棠捏他脸,“我们阿慎真可爱。来,为夫陪你一道看书。”说罢,那本书摊在桌上,看似认真的翻阅,不时摸着下巴,微微点头。
    “……”赵慎琢默默的拿其它书来看,但还没看两三页,腰上的手开始不老实了,挠的他心头痒痒。
    裴岳棠凑道耳边,柔声说道:“阿慎看了一天书,累了吧?”
    “不累。”赵慎琢强装面不改色。
    裴岳棠低声笑,一边脸红一边假装没事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越看越忍不住想要亲一口。想一想那姓史的真不厚道,他们年轻的“夫妻”,却指派些不相干的事叫他忙的脚不沾地,害得他们小两口整整一个月连说一会儿闲话的功夫和精神也没有。要不是接连数日一丝不愿放松的卖力,哪能换得今日一早回家。
    “你看这个。”他将书举到赵慎琢面前,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先帮我翻完这些。”赵慎琢直接塞给他最厚的三本书。
    裴岳棠轻轻地将书放到一旁,另一只手也抱住赵慎琢,“明天一早我们慢慢看!”
    他的衣袖拂过桌面,那本书被扫到地上,两人脸红的那页翻过去,满满的字映入赵慎琢眼中。他眼力极好,抬手抵在裴岳棠的肩上,“你看那书上写了什么?”
    裴岳棠听到语气,当即按下心思,拾起那书一看。
    “邓州满城大火,连烧数月而不熄,死伤二十万。新帝建国,特率文武百官及九十九位得道高僧亲至邓州,为无数亡魂祈福,那些飘荡人间、无处可去的冤魂终得超度,往极乐世界而去。唯有一缕幽魂,迟迟不愿离去,这故事讲述的便是人鬼之情。”
    两人互相看着,赵慎琢问道:“有邓州大火,新帝祈福一事?”
    裴岳棠道:“没听说过。不过前朝的邓州,是如今的南阳。”
    赵慎琢执笔,记下此事,“再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其它书能印证。下回杜兄再来,也不至于白走一趟。”
    裴岳棠看着他端正有力的字迹,颇有前朝书法大家的遗风,感叹道:“阿慎的字真好看。”
    “老爹教出来的。”
    “嗯……以后要向岳父大人讨教。”裴岳棠看他放下笔,又抱住他,“所以我现在要讨好我的阿慎。”
    桌上烛火摇曳了一下,墙上映出相拥的人影。
    冬去春来,仿佛在眨眼之间。当白雪终于融化,微暖的春风吹拂大地的时候,烽火再起。
    史应忠凭借鸣沙吸引朝廷目光,暗中在全国各地活动,联络存活下来的前朝同伴以及一些渐渐抵抗不住朝廷大军的地方叛军。当裴岳棠一招李代桃僵的让左仆射担下了所有罪名,放松帝都那边的警惕,而甄刺史剿灭鸣沙乱党失败后,他又设下埋伏,一夜之间屠灭朝廷派遣来的五千援兵,将领兵的皇亲国戚斩首示众,从而一战树立威名。
    紧接着,各地乱党叛军纷纷起兵,一时士气高昂,叫人胆战心惊。
    裴岳棠和赵慎琢仍旧待在灵武的裴宅,史应忠对外的名义是灵武大小官吏全部被囚禁起来,从而使裴家仍在帝都的亲戚免于祸事。
    裴岳棠乐得待在灵武,因为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只等着,一切平息,他与赵慎琢携手笑看江湖。
    作者有话要说:
    ☆、炸洞
    在起兵后的一个月内,消息不断的传来,多亏杜铮提供的千里马,能够让消息赶在史应忠的人之前,传到裴岳棠的耳中。
    目前为止,共有大小十二处起兵,在史应忠提供的金银、人脉支援下,攻打郡县,抢夺粮草。
    朝廷兵马也并非等闲之辈,虽有人胆怯于复国军的气势汹汹,但为了守护城中百姓安危,保卫家国疆土,而拼死抵抗。
    一月间,双方僵持不下。
    史应忠下令各地加派兵马,务必要在短时间之内攻下目标。
    他显然需要大规模的胜利来提高复国军的威名,以气势压倒一切,然而奇怪的是迟迟不提起那座藏兵的郡城。
    不知是认为目前用不到,还是打算留到最后攻打帝都。
    裴岳棠已然做为粮草官,每天负责清点往来的粮草金银,记录它们来自何处、发往哪一个地方,而名单中始终没有邓州或者南阳的字眼。
    也许整座南阳郡的粮草完全可以自给自足,所以压在暗地里,不想叫他觉察到半分?
    虽然他很想动手脚,但是理智告诉他程瑞、史应忠无论表现的再如何和蔼慈祥,从来没有真正的信任过他,暗地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复查他所做的差事。
    他们需要自己,不过是因为他是裴瑱的儿子,裴瑱是前朝皇帝托孤的重臣,他们要树立和睦友善的形象,决不能干出卸磨杀驴的事情。他甚至相信,如果真有复国的那一天,等待自己的恐怕是一个名头响当当的爵位和一口棺材。
    而刘叡,这个看着憨厚纯真的少年,这个挑拨甄赫和叶文武关系的幕后,也仅仅是利用他而已。
    他只能相信自己,相信阿慎,还有身边的云大夫、阿京他们。
    幸好,他无法亲自动手,还有阿慎。
    遇见阿慎,是他此生最走远和幸福的事。
    他想着等尘埃落定,必要加倍的宠爱阿慎,将这些时日来的操劳、担忧统统弥补回来。
    六月二十七,一道喜讯传入灵武,围攻西河郡的复国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经由汾水,突袭河东郡,只用了三日将河东八县全部收入囊中。而河东临近京畿,这意味着帝都岌岌可危。史应忠请来一众人商议之后,为保证河东不会被朝廷收复,影响士气,决定让目前蛰伏的复国军全部起兵,一鼓作气,趁胜追击。
    裴岳棠也知道这个消息,回到家中后立刻命阿京和老童悄悄收拾行囊。
    赵慎琢抱着之前收回来、但还没来得及处理掉的书,一本一本的扯碎了丢进灶火里烧掉,火焰熊熊,照亮他的脸,锅子里的炖肉“咕噜噜”的响,散出一阵阵香气。
    热气蒸的额头上冒汗,他刚要抬手去擦,不想有人先帮他擦了。
    “岳棠。”他抬头笑了笑。
    裴岳棠拿着一块巾子,仔细的擦去赵慎琢额头的汗珠,“你去看着炖肉,我来烧。”
    赵慎琢摇头,指着半人高的书堆,“一起吧,还有这么多。”
    裴岳棠担忧道:“没人看着肉,一会儿糊了,咱们在灵武的最后一顿饭只能啃大饼了。”
    赵慎琢无奈,只好起身去看着锅里的炖肉。之前百姓自家储藏的粮草没有被征集,但现下灵武内的粮草供给全由衙门根据每户人口情况统一发放,虽说城内一直太平,但如今想吃一块肉却得等上好些天。裴岳棠奔走好几个同僚家,花了大价钱才买来几斤猪肉。
    史应忠曾过问买那么多肉的缘由,裴岳棠说自家夫人生辰,怎么地也要弄上好酒好菜。
    赵慎琢翻动几下锅铲,就等着收汁出锅了。
    裴岳棠闻着那浓浓的肉香,“我们阿慎的手艺最棒了,等到了落脚的地方,你将厨艺统统传授给我可好?”
    “好。”赵慎琢扬了扬嘴角。
    很快,炖肉出锅,装了满满一大汤碗。裴岳棠洗好手,唤来云大夫等人,五个人围坐在桌边,喝酒吃肉,好不畅快,一点都不为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而担忧恐惧。
    裴岳棠夹了好几块肥瘦均匀的肉到赵慎琢的碗中,看着他吃就觉得心满意足。
    赵慎琢看他光傻笑不吃东西,夹块肉送到他嘴边。
    裴岳棠笑着一口吃下,然后凑得更近些,一副还要的表情。
    于是赵慎琢自己吃一口,便喂裴岳棠吃一口,桌对面三人相视一笑。
    吃过饭,赵慎琢和裴岳棠一起将剩下的书以及柴火分散堆放在灶间墙根,拿出一只葫芦,里面的黑色粉末全部倒在书册上。然后他们全部五人带上行囊,退到外院墙角的一间原本放杂物的石屋中,赵慎琢取出早前藏在这里的褡裢,替其他四人易容。
    做完这些,差不多到了大部分人家吃午饭的时辰。赵慎琢对裴岳棠点点头,叫他安心,手中捏着几枚珠子奔出屋去,小心关上屋门。
    甄赫被控制以及杨瞻离开之后,蹲在裴宅四周监视的人马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比以前更多。这些人轻功极高,擅于隐藏,他花费了好些时日才摸清楚他们的动向,然后和裴岳棠制定逃离灵武的办法。
    周围太平静,哪怕借着风沙隐匿身形出去,但他要带四个人,很容易暴露踪迹。
    所以只能制造混乱了。
    赵慎琢站在后院门口,望着和裴岳棠一起生活了数月的屋子,心中满是感慨,虽有不舍,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