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便把门关严,生怕自己的脸色被人看到。倚在门上平复了一下心绪,又开始想夏嘉弦见他和慧如刚才那样会不会信以为真,会不会哭,会不会就离开了。
会不会明早他起来时她就离开了。
公孙容辗转反侧了一夜,天快亮时才眯了一会儿。
他下了楼,心里却十分忐忑,他怕夏嘉弦还没走,也怕夏嘉弦走了。他觉得自己像是深闺怨妇,心思变来变去,也不知是想要干什么,他怎么会这样优柔寡断,难道以前大哥遇到大嫂的时候也是这般?
公孙容下了楼,夏嘉弦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桌子旁绣花,他莫名地有些失落,却很高兴她离开了。
楼下一个人也没有,他自己从柜台拿了两坛酒,可是喝着也并不觉得舒服。他摸了摸下巴,新冒出来的胡茬有些扎手,他许久不照镜子,现在忽然想看看自己究竟落魄成了什么样子。
镜子里的那个人下巴上都是青色的胡茬,双眼无神,像是个中年老大叔,他觉得看着这样的自己也实在太倒胃口,于是放下镜子继续喝酒去了。
他听到有人从楼上下来,可是这些和他都没什么关系,所以他依旧喝他的酒。
那人下了楼,在他身边稍稍停顿了片刻便走开了,过了一会儿又回到他身后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从楼上下来,那人也坐到了公孙容身后。
“嘉弦,这里好冷啊,晚上我都睡不着,咱们走吧?回安平县吧?”
公孙容整个人都僵硬了,说话的那个人是贺雁,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先前下来的人岂不就是夏嘉弦?
“我还想再呆一段时间,贺雁你是不是冬衣太薄了?”
之后两人的话公孙容再也没听进耳中,他脑中只一味地重复,她没走,她竟然没走……
中午吃过饭,白霜晚让夏嘉弦去采购些东西,贺雁嫌冷,死活都不肯去,长鱼陌出去办事恰好回来了,所以便陪着夏嘉弦上了街。
公孙容眼巴巴地看着两人并肩离开,心里很不好受。
“以前我为公孙清黯然神伤,如今他弟弟却在为另一个人神伤,当真是风水轮流转,报应来得快。”
这是公孙家出事之后白霜晚第一次提起公孙清,语气漫不经心,可是公孙容知道她并不像她表面表现的这样。他听别人说,大哥死的时候,她哭昏了三四次。
“是啊,报应一向来得快。”
“还有多久南碧城那边才有动静?”
“要不了多久,到时谁知幕后黑手立见分晓。”
白霜晚看他一眼,竟然有了几分严肃,“能灭了公孙家满门的人一定不简单,你小心些。”
“我知道,那种亏吃一次便够了。”
夏嘉弦按照单子买好了东西,看时间还早,便想在集市上逛逛,买些布料给贺雁做几件冬衣。
漠北苦寒,布料的颜色也不漂亮,但是却很厚实,夏嘉弦买了些就准备回去了,谁知长鱼陌却拉着她往卖兽皮的小巷子里走。
夏嘉弦这些日子一直麻烦长鱼陌,心里很感激,有些后悔刚才没有多买些布料给他也做身衣服。
长鱼陌在巷子里逛了许久,终于在一家卖兽皮的摊子前停了下来。
“老板,你这狼牙怎么卖?”
“呦,客官你可真有眼光,这狼牙可是从那狼王嘴里拔|出来的,我看您是个识货的主,五十两卖您。”
夏嘉弦咋舌,一颗牙能值五十两,金子做的呀!
谁知长鱼陌竟然当真没有还价,付了银子,然后却把那狼牙直接系在了她的脖子上。
长鱼陌以前一直都是十分守礼的,如今忽然这样做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万一人家只不过是没有注意,自己却放在心上了,说明了难免尴尬。
那老板看长鱼陌将狼牙系在了夏嘉弦的脖子上,脸上流露出几丝暧昧来,“原来是送给这位姑娘啊,真是相配,相配!”
夏嘉弦想,这牙和我哪里相配,这么贵的牙系在我的脖子上,我的脖子都不自由了。
“夏姑娘,这颗狼牙送给你,可以驱邪,千万不要摘下来。”长鱼陌一脸正经地叮嘱,让夏嘉弦更加肯定是自己想多了。她想拒绝,毕竟这么贵重的东西收下实在不太好。
可是长鱼陌却飞快地走了,夏嘉弦直追到了眠云居才算是追上了。
她跑得急,加上下雪地滑,差点滑倒,多亏长鱼陌伸手扶了她一把这才站住了。
这一幕厅里的人都看到了,公孙容自然看到了,却听白霜晚怒道,“公孙容我的桌子!”
[正文人生何处不糟心]这几日公孙容看着长鱼陌对夏嘉弦的心思越来越明了,心里着急却不能做什么。
下雪时长鱼陌会送夏嘉弦兽皮帽子,吃饭时会给夏嘉弦夹菜,行为语言上诸多关怀,让公孙容莫名气闷,他想躲出去,可是又怕自己没看见时长鱼陌更加变本加厉,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
贺雁这几日却已经渐渐习惯了漠北的寒冷,整日穿着夏嘉弦给她新做的冬衣在院子里晃荡,那冬衣很厚,所以贺雁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球。但是贺雁却做了许多让公孙容感激的事情。
比如说夏嘉弦被客人揩油的时候,贺雁会上去踹那客人。比如长鱼陌和夏嘉弦说话的时候,贺雁会很没有眼色地在旁边听。再比如长鱼陌送给夏嘉弦的肉干蜜饯,贺雁也会毫不客气地放进自己的肚子里。
公孙容决定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报答贺雁。
可是这日慧如发现了一件事,让公孙容无论如何都无法冷静了:夏嘉弦脖子上竟然挂着一颗狼牙。
狼牙在漠北有着特殊的意义,男子将代表勇气和忠贞的狼牙送给心爱的姑娘,表示爱慕。
慧如问了夏嘉弦得知那狼牙是长鱼陌送的之后,有些同情地看了看公孙容。
若是前些日子,公孙容还能狠下心赶夏嘉弦走,如今哪里还敢,生怕她走了之后被长鱼陌挖了墙角,于是日日担心害怕起来。
以前他怕夏嘉弦来找自己,问自己,现在日日盼着她来找自己,问自己,或者看自己一眼也好。可是夏嘉弦不看他,不找他,也不问他。
公孙容每日在夏嘉弦门口晃荡,像个游魂一般。
这日外面下了雪,客人少了许多,贺雁穿了许多衣服上街买东西去了。
前厅也没有什么人,公孙容满腹心事地喝着酒,抬头却见夏嘉弦走了下来,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没有看他一眼,他的视线一直追着她,忽然发现她的裙子上有一块血迹。
他隐约明白大概是癸水来了,也顾不得其他急忙追了上去拉住夏嘉弦的手,同时用身体挡住那块血迹。
夏嘉弦不明所以地看他,可是公孙容又不好意思说,恰好这时有人从外面进来,公孙容又贴近她一些,将她的背后完全挡住,可是这样一来,两人便完全贴到了一起。
那人过去以后公孙容才放下心,他低头,夏嘉弦正满脸惊诧地看着他。
“你别误会……是你的……你的裙子上有血。”
夏嘉弦一听立刻回头去看,果然看到裙子上的血,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又求助般抬头巴巴看着公孙容,像只兔子,“怎么办?”
此时陆陆续续有几个人进了大厅,如果公孙容让开别人必定会发现裙子上的血,到时别说夏嘉弦觉得羞,公孙容还觉得让别人看见了心里不爽利,可是两人总不能一直这样贴在一起站着。
公孙容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夏嘉弦拉着自己的衣角求助,只想快点把这个姑娘送到屋子里,“要不我就这样挡着,咱们慢慢往回走好不好?”
夏嘉弦点头如捣蒜,把希望都寄托在公孙容身上,后背紧紧贴着他不敢稍稍移开一点。
公孙容伸手环住她的腰,然后手臂用力,带着她转身,两人就用这种诡异的姿势一点一点往楼上挪。
厅里的客人都觉得两人太怪异,所以都在看他们。他们这一看夏嘉弦便更加慌乱,“他们在看我们,他们在看怎么办?”
公孙容满脸杀气地瞪回去,那几个客人都吓得不敢再看,他才安抚道,“没事了,他们不敢看了。”
“可是他们要是猜到了怎么办?”
“不准他们猜,猜到了你也坚决不承认!”
“唔。”
两人终于走到了门口,公孙容推开了门,用力一提将夏嘉弦提进了屋里,“快进去换身衣服,没有事就不要出来了。”
“唔,”事实上即使公孙容不叮嘱夏嘉弦也不会再出来了,太丢人了,她手里还抓着公孙容的衣角,几番踌躇终于开口,“谢谢你。”
公孙容又见到了如此熟悉的,会害羞的姑娘,心下一热,几乎就要忍不住去紧紧抱住她,或者拍拍她的脑瓜顶去安抚她。
可是终于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只面无表情道,“你进去吧。”
“唔。”夏嘉弦关上了门,却盯着他映在窗户上的剪影看。
公孙容并未多做停留,他转身正巧碰上贺雁回来,他本想错开身,谁知却听贺雁惊讶道,“公孙容你衣服上怎么都是血!”
公孙容一低头,果然在看见一滩血在衣服上,一定是刚才贴着夏嘉弦时弄上的。
他有些尴尬,又觉得只有自己能和夏嘉弦那样亲密,所以心里隐隐觉得有一点点愉悦。
夏嘉弦在屋里自然听到了贺雁说的话,觉得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还好公孙容并未说什么就离开了,让夏嘉弦没有羞愧致死。
夏嘉弦因为受了凉,加上这几日癸水来了,腰酸背痛,没有什么精神,所以连着两天都在床上躺着。
公孙容那天之后就没有见过她,有些担心,可又不能问贺雁她的情况。这日终于按捺不住,趁贺雁出去时悄悄潜进了夏嘉弦的屋子里。
她正在睡觉,身体蜷在一起,身上还盖了厚厚的被子。他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上面都是冷汗,让他有些心疼。
他想她睡得很实,应该不会醒,加上心里实在太痒,于是掀开被子也躺倒床上去。被子里并不暖和,夏嘉弦的手也是冰冷的。他想,这个姑娘跋山涉水而来,一定吃了许多苦,可是她什么都不说,疼也不说,累也不说,受了委屈也不说,可是她那么好,比谁都好。
他用手护住她的小腹,运功使她暖起来。夏嘉弦循着热源往他的怀里靠了靠,甚至舒服地叹了口气,让公孙容很开心,她需要他,多好。
夏嘉弦渐渐暖和起来,发出匀称的呼吸声。公孙容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背,竟然摸到了一手的骨头,她本来也没有什么肉,这些天又瘦了许多,哪里还有肉。
公孙容摸着很不舒服,又心疼,只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咯得自己生疼,可是夏嘉弦依旧睡得安稳。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好觉,谁知这样躺了一小会儿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还十分执念地想,要是多点肉就好了。
公孙容再醒时天已经黑了,夏嘉弦依旧睡着,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惹人怜惜的样子。他想,她这样讨人喜欢的样子千万不能让别人看到,否则还有哪个人能放开她的手。
有脚步声往这间屋子靠近,他迅速起身给夏嘉弦盖好被子,一个纵身从窗户跳了出去。接着就听见开门的声音,他偷偷看进去,见进来的人是贺雁才放下心。
昨日长鱼陌出了门,估计过几天才能回来,这才让公孙容放心了些。
夜里他听到贺雁离开了,便想去看看夏嘉弦。他悄悄进了门,夏嘉弦还是蜷缩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他有些心疼,便像那日一样躺上床给她取暖。
他将将躺下夏嘉弦便靠过来,乖巧极了,若是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该多好。
“你这样多少次了?”
公孙容吓得差点没从床上掉下去,他怀里的姑娘此时正睁着眼睛看着他,一脸的鄙夷不屑,“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无耻的人。”
公孙容哪里能料到夏嘉弦会醒,原本的冷漠哪里还能坚持住,他的脸像是被烧熟的虾子一般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可是他又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认了。
“我走错屋子了。”
“你屋子里也住着一个姑娘?”夏嘉弦眼睛里满是怀疑的光,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话。
“有!”公孙容梗着脖子,牙都要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