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见人,作为国立医院的一把刀,他突然请长假已经说不过去了,再多休的话,只怕背后流言蜚语不知又要多多少。
    徐离晟刚进医院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头,大家看到他时的表情都透着古怪,跟他打完招呼后就立刻避开了,好像他是传染病患者,他莫名其妙地来到办公室,却发现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都被换掉了,陆凯坐在那里,看到他,给助手使了个眼色,很快一个大纸箱放到了他面前。
    箱子里装着他平时用到的资料文件,还有些私人用品,陆凯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懒懒地说:「清点一下,看有没有东西遗漏。」
    徐离晟不明白,把目光转向助手,助手挠挠头,一副为难的样子,陆凯奇怪地问:「怎么?院长没通知你吗?你已经被解雇了,去外面的布告栏看看,那里写得很清楚。」
    徐离晟微微一怔,陆凯索性把电脑转到他面前,萤幕上是医院的内部网站,一向很冷清的消息栏居然排满了,里面放的全是他和水珄的照片,照相的人很有耐心,各种背景的都搜集到了,陆凯耸耸肩,说:「真糟糕啊,徐离医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跟男人这样搂搂抱抱,你至少要顾及一下医院的形象吧,难怪院长会这么恼火了,这种东西要是传到网上去,我们国立医院的形象堪忧啊。」
    徐离晟扫了一眼那些照片,有些画画很激情,但明显是伪造的,他跟水珄逛街时偶尔会搞点暧昧,但绝不会到当街拥吻的程度,再看下面的留言,一连串的回复几乎把版面爆掉,而且都是一面倒的尖锐刻薄的抨击,他看看一脸幸灾乐祸的陆凯,冷冷说:「照得不错,改得很差。」
    陆凯脸色顿时变了,他对自己的手段很满意,还特意把办公室搬到这里来,就是想亲眼看到徐离晟失势落魄的样子,老实说在把伪造的照片交给院长时他也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被觉察出来,没想到事情发展比想像中要顺利,院长居然一反常态地下令开除徐离晟,虽然不知道骆院长这样做的原因,但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唯一遗憾的是骆小晴知道了这件事,对他横眉冷对,让他想追求的想法告终。
    陆凯本来是很得意的,但得意的心情被徐离晟轻淡淡一句话就打得无影无踪,这个高傲的男人,似乎没什么事是可以打击到他的,就连被辞职,他都可以看得这样云淡风轻,到最后忍不住的反而是自己,陆凯故意问:「难道这不是常来找你的那个男人?听说你们还住在一起,这时候解释不是欲盖弥彰吗?」
    「这不叫解释,叫判断——」徐离晟哼了一声,「手法真低劣。」
    徐离晟说完,没再理会被他气得脸色发青的陆凯,转身离开,陆凯朝助手横了一眼,指着那个纸箱说:「他的东西,给他拿出去!」
    助手抱着纸箱跑出去,追上徐离晟,见他表情平淡,助手反而感到很内疚,说:「对不起,其实这件事你请假那天医院就传开了,不知道你得罪了谁,那些照片被人放大后贴得到处都是,院长气得不行,打电话又找不到你……那天我本来想说,可是你状态不太好,电话里又说不清楚……」
    「没事。」徐离晟拍拍助手的肩膀。
    听助手讲述完那天他下班后这里发生的事,徐离晟可以想像得出以当时水珄极度愤怒的状态,这里会是怎样的狼藉,没闹出人命已经是奇迹了,他只是没想到有人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阴他,两件事撞到一起,只能说是他太倒楣吧。
    在去院长室的路上,徐离晟看到走廊不显眼的地方还贴了张影印纸,画纸被撕掉了一半,却微妙地留下了暧昧的部分,是他跟水珄在夜幕下相吻的画面,这张是真的,徐离晟还记得那晚他们去新家之前逛商店,水珄趁着夜色偷吻他,他也没拒绝,那瞬间的温情他至今还记忆犹新,可那个人却已经不知去向。
    想起那晚的经历,徐离晟的心突然痛了起来,紧紧揪起,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冷静在这一刻迅速瓦解,助手看到他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以为是图画让他生气,急忙跑过去撕掉了。
    助手的举动让徐离晟稍微冷静下来,定定神,来到院长室,骆院长正在里面发呆,看到他,吓得立刻跳起来向后躲,随即想到自己的身分,急忙整整衣服,掩饰住尴尬,把准备好的解约书扔给他,咳嗽了两声,说:「你来得正好,这份解约合约是给你的,你看看,如果没问题,就签个字吧。」
    徐离晟没看辞退信,因为他被骆院长的形象吓了一跳,几天不见,骆院长原本肥胖的脸又胖了一圈,下巴青紫,鼻梁上贴着药贴,一只手还打着绷带,像是刚被揍过,很凄惨,但看上去又很搞笑,这让他被院方无故辞退的气愤减低了很多。
    「这次你的男朋友来闹事打人,我们就不追究了,不过你的那些生活照片被贴得到处都是,对医院造成极度恶劣的影响,你也知道我们是国立医院,需要保持应有的形象,所以经开会研究,大家一致认为,辞退是比较好的解决方式。」骆院长打完官腔后,又假惺惺地说:「其实你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一直表现不错,我也不想这么做的,但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啊。」
    徐离晟没说话,打开解约合同看了看,先是一大堆官方用词,接着说他作风不检点,跟黑社会有来往,导致医院被黑社会的人骚扰,形象大打折扣,鉴于以上种种,对他做出辞退的决定,后面还附有这个月的薪水单。
    解约书看起来写得冠冕堂皇,但实际上全是对医院有利的一面,在他工作没有出任何差错的情况下,这种单方面的突然辞退是违反劳基法的。
    他知道骆院长为人冷漠,但没想到他真跟变色龙一样,翻脸不认人,前几天还追着他签终身约,让他跟骆小晴一起进修,现在却以作风问题辞退他,用这种可笑的理由,让他连质问都懒得做。
    突然感觉很倦,徐离晟在对面沙发上坐了下来,看了看薪水单,对院长说:「这个月的奖金没有,还有我两个多月的有薪休假你也没算在里面。」
    被辞退还想要奖金!?
    骆院长在心里恨恨骂了一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明知道自己有心提携他,让他有大好前途,他却跟男人搞断背,结果被人拍照在医院里大肆张扬不说,还恩将仇报让他那个来历不明的男友殴打自己,现在自己被痛殴的形象大家都看到了,害得他成了医院的笑柄,想想就恼火,真恨不得徐离晟立刻在自己面前消失。
    「这是大家开会后的决定,我个人……」
    「把我应得的给我。」
    徐离晟掏出笔在解约书上签了字,却没有给骆院长,他表情冷淡,但态度再明显不过,没有钱,他不会还合约。
    骆院长在心里气得直骂娘,他被打得伤筋动骨,罪魁祸首却在这里悠闲自在的跟他谈条件,眼睛眯了眯,把对水珄的怨气一股脑都迁怒到徐离晟身上,不过表面上依旧笑眯眯的,现在还没必要跟他撕破脸,先把人打发走再说,反正这笔帐他早晚会跟徐离晟算清楚!
    其实徐离晟现在的状态完全跟悠闲自在没关系,恰恰相反,而是糟糕到了极点,高烧刚退,他身体还很虚,又突然知道自己被辞退,心里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毕竟这里是他工作了七年的地方,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被辞退,不管是感情上还是自尊上,都让他难以接受,不过他很清楚骆院长的个性,他是铁了心要辞退自己,所以多说无益,他只要求自己应得的。
    身体不舒服,但在外人面前,他绝对不会表现出来,所以骆院长看到的依旧是平时意气风发的徐离晟,被他的气势镇住,院长斟酌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给财务打了电话,很快有人把钱送了过来,除了月薪外,还有奖金和有薪假期的薪水。
    徐离晟收了钱,站起来,将解约书还给院长,微笑说:「谢谢。」
    骆院长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徐离晟没在意,出了办公室,助手还在外面等他,见他出来,急忙走上前,担心地问:「没事吧?」
    「解决得很顺利。」
    徐离晟接过助手手上的纸箱,没想到纸箱比想像中重得多,他身体正虚,微微晃了晃,随即感觉腰身一稳,像是被人扶住,帮他稳住了踉跄。
    熟悉的感觉,徐离晟微微一怔,助手见他脸色古怪,忙问:「怎么了?」
    「没事。」
    徐离晟向助手道了谢,离开医院,路上又陆陆续续遇到一些同事,大家客套地问候了几句,对他的离开满是惋惜,不过客套掩不住背后的幸灾乐祸,徐离晟看得心烦,随便敷衍后就离开了,就听身后有人小声嘀咕:「平时装得清高,还以为多金贵,原来就是个同性恋,有什么了不起。」
    话刚说完,那人哎哟一声,随即是重重的摔倒声,听声音摔得不轻,徐离晟没回头,眉头却蹙起来,有种感觉,水珄就在他身边,刚才自己趔趄时的扶助,对出言不逊之人的教训,都像是水珄会做的。
    可是,自己却看不到他。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慢慢往回走着,徐离晟嘴角浮起苦笑,那个人早就入魔了,他心里只有仇恨和报复,他如果回来,也只是为了杀人,他不怪他,跟几百年等待积下的仇怨相比,那段开心的过往实在算不了什么。
    徐离晟没感觉错,水珄就在他身边,今天徐离晟一出门他就发觉了,看他的打扮是去医院,便隐身跟了过来,徐离晟的神情跟平时一样,但靠近后就可以发现他沉静气息下透着虚弱,眼神比以往更冰冷,黑瞳深邃,透着深深的倦意。
    这几天少爷一定没有休息好,水珄心疼地想,想再靠近些看清他的模样,又怕被觉察到,只能远远跟随他进了医院,当看到医院发生的变故,和徐离晟遭受的待遇后,他的心疼就变成了深深的懊悔。
    这两天他一直都在公寓附近徘徊,跟徐离晟一样对医院的事毫不知情,如果说徐离晟在知道医院做出的决定后是意外的话,那对水珄来说就是愤怒了,陆凯小人得志的嘴脸更触发了他的杀机,他毫不怀疑地确定院长这样做是迁怒,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始作俑者是他,因为他的疑心,徐离晟不仅被他伤到,现在连工作都丢了,还被大家嘲笑,对心高气傲的徐离晟来说,他一定无法容忍被这样看轻,而这些伤害,都是自己间接造成的……
    就在徐离晟努力维护他的时候,他却一次次的伤害了对方,出于他的多疑和自私,他知道徐离晟一定后悔了,因为他读出了徐离晟看画纸时眼里流露出的茫然,相处了这么久,他第一次看到徐离晟露出这样的神情,手轻微发着颤,虽然他在竭力掩饰,但瞒不过自己,看着他在众人面前依旧保持平时从容不迫的模样,水珄就更心疼,他知道他在逞强,这个人,永远不喜欢在人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他宁可硬撑。
    徐离晟踉跄的时候水珄本能地扶住了他,但在看到他警觉的眼神后,立刻松开了手,他怕了,怕徐离晟说出他恐惧听到的话。
    于是他只是远远跟在徐离晟身后,随他回到了家,这是发生争执后他第一次回来,房间很干净,没有他那天发飙时留下的狼藉惨状,但透过冰冷的气息,他清楚看到自己曾对徐离晟所做的事,残暴的戾气,即使过了许多天,依旧存留在这片空间里。
    一切都没变,却又似乎一切都变了,水珄站在角落里,看着徐离晟把搬回来的纸箱放下,然后默默坐到了对面。
    徐离晟累了,回到家,再也撑不起刚才随意淡漠的气势,很不舒服的靠在沙发背上,过了一会儿,掏出解约书和薪水袋,扔到了茶几上,水珄看到他的手发着颤,在家里一切都不需要遮掩,不管是快乐还是悲伤,或是疲惫,但徐离晟的表情依然很沉静,看着茶几上的合约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站起来,开始整理房间。
    确切地说,徐离晟是在整理自己的东西,把藏书和衣服拿出来,又从储藏室里找了两个大纸箱,把东西规整好放进去,水珄不明白他的用意,见他好像是想搬家,急忙奔过来,但刚靠近就看到他脸色变了,身体绷紧,警觉地看着自己站的地方。
    原来即使用了法术,少爷仍然可以感觉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