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臣谨遵圣命。”
    沈贤闻言,没有任何表情,连忙应诺。
    “你说甚么了。”李治满意的笑着,站回原来的地方,身旁李恪犹豫一下,低头试探道:“陛下你……”
    李治哈哈一笑,眼神清静,说出了令李恪感觉很诡异的一句话:“你不在了之后,总得有人安排后事吧,朕嘱咐他一下。”
    “那名儿还有琨儿……”
    “我早已经安排好大嫂和侄儿了,朕相信这是最好的结局,她们一定会喜欢的,三哥放心便是。”
    笑了笑,李恪摇了摇头,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跨过尸体,李恪走到门前,扶着门,不知为何,他的眼睛朦胧了起来。
    名儿,对不起,这一世繁华只能陪你下辈子去欣赏了;琨儿,下辈子父王给你做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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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治被带到一间卧房,半柱香过后,鱼玄机、武顺、李清河、竺寒暄四个女人赶来了,鱼玄机一直很冷静,武顺当场臭骂起李治,至于李清河,小女孩被吓得直接哭了起来,至于竺寒暄……
    抚mō着李治已经包扎好的伤口,竺寒暄lù出了令人错愕的恨意。
    “还痛吗?”
    “不痛。”
    “可惜了,怎么就不能再痛一点,痛的你以后再也不会这么任xìng了,痛的你以后在杀人的时候,也会想起被人杀的一天,想起你还是好几个未出世孩子的父亲,是几个爱着你你也爱着女人的丈夫,老天爷好不公平,怎么就不能让你再痛一点,让你再长大一点,不那么胡闹啊……”
    李治一下子把竺寒暄搂紧怀里,后者紧绷着脸使劲的锤着李治,狠狠的似乎要用尽她这辈子所有的力气让李治去感知甚么叫痛,她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因为那种滋味太难受,难受的她不想让她所爱的人去感受。
    “我错了,寒暄,以后的李治不会再是个孩子,他会去努力坐好一个丈夫,坐好一个父皇的,我会让我们的孩子,让媚娘、文成、青衣,还有大姐的孩子都成为国士,不再如我们这一辈一样勾心斗角,兄弟相残。”李治抚mō女人的背,是那般温柔,温柔的令女人羡慕。
    静静的,竺寒暄不哭了,她咬住李治的肩膀不出一点声,只是泪流满面,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舍弃了那么多,不在乎那么多,为甚么?
    因为她爱他爱的撕心裂肺啊。
    “你真的把他杀了?”鱼玄机忍着心惊给李治全身纵横交错的伤疤包裹着,李治身上的伤疤恐怖狰狞,每一道都诉说着这个天之骄子曾经不为人知的苍凉和沧桑。
    “你说呢?”
    李治抚慰着紧紧抱住自己的竺寒暄,神秘的对鱼玄机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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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玩一场叫做生活游戏,不过你是主攻,还是辅助,不管你是朋友,还是敌人,不管你是想赢还是不想输,最关键的是,我们都不想被淘汰。每个人都在为生存下去而奋斗,然后才是活着。
    已是午夜,金陵城郊外,一辆马车、三五个护卫静静的守候在这里。风雪越来越大,吹的人眼睛都睁不开,马车的车链子被掀开,巨大的皮革大衣遮住了孩子的头脸和身形,但仍能看清孩子的相貌,吴王李恪之子,曾经的小王爷李琨。
    黑夜母亲是美丽的,它为白茫茫的大地丈夫铺上了一层神秘不可知的风衣,在风衣下,生活在大地上他们的孩子,无论是喜剧还是悲剧都会静悄悄没人知道,快乐和悲苦也都被掩藏了起来,连当事人也被méng在鼓里。
    “娘,父王还没来。”
    “会来的,琨儿,我们一定要相信你九叔,相信他,你父王就一定会来的。”
    “哦。”
    萧氏mō着儿子的头,她心里忐忑,心也在随着车厢外的风雪无尽的飘摇,没有着落,她在等那个人,等他的到来,她是多么希望他能来,“你九叔是个好人,他一定会信守承诺的。”萧氏安慰儿子道,更像在安慰自己。
    这个场景是如此熟悉,上一次是在橘子洲头,这一次是在金陵郊外,上一次败了,这一次呢?
    不知何时,李琨转过了头。
    他直直的昂起头,眼睛静静地与母亲对视,他眼里的担忧渐渐熄灭了,用孩子的声音轻声的发誓道:“如果他杀了父王,母亲,你要相信琨儿,总有一天我会报仇的,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用自己的亲妹妹也在所不惜。”
    完,李琨低头看向了母亲萧氏的肚子,那里,正有一个小小生命在孕育。
    萧氏退后两步,她本能的想斥责李琨一顿,可孩子的脸上早已满是泪水,萧氏哽咽了。
    马蹄声碎碎,突然响起起在旷野上,那清脆的马蹄声就犹如快要跃上地平面的太阳,谁也挡不住它的急切。
    李恪发疯似得抽着马鞭,他终于知道自己最爱的最在乎的是甚么了,其实就是一个家。以前他有,却等于没有;曾经一度以为再不会有了,不想,美丽总是悄然降临的,失而复得的快乐让他在雪原上发疯般的快乐的大哭大笑,我爱你们,夫人、儿子。
    远远的平原上,风雪漫天,一匹纯黑的战马闯进了萧氏和儿子李琨的眼睛,马上的人儿真是两人朝思暮想的丈夫、父亲。
    马上的人一双漆黑的眼睛在夜sè中扫视着,那般喜悦又那般焦急,待他看到立在旷野上的马车时,他一扬马鞭,迅速的就冲了上去。
    “名儿,琨儿!”李恪老远处便失态的大叫一声,放在以往这不是吴王的作风,尽管他的声音在漫天狂风的呼啸下,转瞬就支离破碎,可萧氏和李琨一点也不觉得,他们能听的很清晰很清晰。
    他们看见他们风父亲骑着马,踏破风,踏破雪,踏破过往,踏破一切不快乐的,来与他们相遇。
    “父王……”
    李琨上前,犹疑了一下,便给刚刚下马的李恪一个深深的作揖,可动作刚到一半,便给李恪一下子抱进了怀里。
    萧氏站在李琨身后笑着,含着泪笑,她终于等到他了。
    李恪变得不一样了,他还是那般年轻,却再没有了以前的锋芒,还是那般英俊,可再也不会让人觉得眨眼,他抱紧儿子在风中夸张的转了好几圈,弄得小李琨哇哇哇的大笑大叫,把儿子放下,李恪缓缓蹲下来,流着眼泪细细的打量这个一直被忽视的儿子,他其实比自己这个做父亲苦,至少老头子从来没有忽视过自己,自己其实一直都在父亲的眼光下成长,只是自己以前不知道而已。
    “父王。”
    李琨似乎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哭了出来。
    “以前都是爹爹的错,爹爹再也不会对琨儿那样了,琨儿,答应爹爹,原谅爹爹最后一次,好不好,爹爹知错了。”
    琨嗯了一声,又忍不住扑进李恪的怀里,雪原上,尽管风雪还是那么冷那么凌厉,孩子的哭声还是那般伤心,可每个人的心里从未有过的温暖。
    “以后想哭就哭,爹爹不骂你了,爹爹跟你一起哭,然后一起笑。”李恪眼泪横流,鼻涕流了一把,眼含笑意。
    李琨伸出双手,也不嫌弃,帮父王擦干净鼻涕,然后突然很郑重的道:“爹爹,嗯,琨儿喜欢九叔。以后让妹妹嫁给他儿子吧。”
    李琨身后的萧氏掩嘴失笑起来,上前mō了mō李琨淘气的脑袋,李恪一愣之下,也哈哈大笑起来。
    “名儿,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萧氏有点羞涩的摇摇头:“我只要现在的你,名儿很满足哩。”
    李恪凝视着萧名儿,萧名儿回望过去。
    “那些繁华已成过往,从今以后,我再不是吴王李恪了。”
    “那些哀伤也成了过往,名儿却永远属于李恪,一个平凡的李恪。”
    “爹爹和娘亲要亲嘴吗?”小琨儿眨眨眼睛,哈哈问道,李恪又是一阵畅快的大笑,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尽管发髻都凌乱了,李琨却一点不在乎,想小猫咪一样舒服的直哼哼的抱住李恪的大tuǐ,至于萧氏,脸蛋红扑扑,飞霞满布,煞是可爱。
    “嘿嘿,dàng气回肠呢,看得大哥我心都酸酸的。”一个粗放豪迈低的笑声不期然传来,一个身形魁梧的人和几匹游骑缓步而来,马上骑士掀开面罩,lù出一张万分欣慰的笑脸。
    “裴大哥。”李恪惊喜的叫了一声。
    裴行俭从怀里逃出两个信封,遣人递给李恪,不想风雪太大,一个失手,其中一个信封被风带向了不着边际的地方,谁也追不到了,裴行俭脸sè一白,赶紧把最后一封信交给李恪,然后率人匆匆告别,赶快回去请罪,让李治重写一封。
    “走了。”李恪扶萧氏和儿子上了马车,自己执起马鞭如此对两人道。
    “不等裴大哥了?”萧氏问道。
    “不等了。”李恪笑着摇头,然后指着自己的心脏处,“我心里知道。另外是一封信是甚么。”
    “啊,九叔说给我们准备了一千两黄金,让我们一身富贵的浪迹天涯。还有,九叔说按照上面的地图可以找到六王叔。”李琨惊喜的叫了起来,“我真是爱死九叔了,”叫了一声,李琨又紧接着疑huò起来,问父亲李恪道:“爹爹,那封信都被风吹走了,你真的知道写了甚么吗?”
    李恪哈哈大笑,坚定的点点头,扬起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一个鞭花,缓缓吐出四个字。
    “兄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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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我把您给吴王的第二封信弄丢了,微臣罪该万死。”
    醉红楼中,裴行俭一头热汗的双tuǐ跪地求饶,周围只有李治、武顺、竺寒暄、鱼玄机和同样分享到这个秘密而一脸幸福的李清河。
    “没关系,你下去吧。”
    “喏!谢陛下主隆恩。”裴行俭如méng大赦的退了下去。
    “啊,稚奴,你告诉我嘛,你到底在信你写了甚么?”武顺看裴行俭退出去,一下子把重伤号李治压住,开始香艳的逼问。
    “朕坚决不说。”
    “要是说了呢。”
    “说了你儿子跟我姓。”
    “暄暄,玄机,清河,过来,用你们的xiōng压死他,我看他嘴硬。”武顺哈哈yín笑,第一个压上李治的脸,颇有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先痛快再说。
    半个时辰后,李治受不了了,用水在桌子上铁笔银钩的写了四个字,便得意的哈哈大笑,仰天出门了。
    竺寒暄、武顺、鱼玄机还有李清河,都一脸潮红,红霞初生的凑过去,齐声念叨。
    “兄弟,再见。”
    “岁岁年年,醉红楼下,并肩而战。水落石出,唯闻磬音,愿今生此情依旧。”
    屋外传来李治的歌声,那般慷慨jī昂,铁板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