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
    而恰好在那一天,将莫巍平安送回江南的程红笑也赶到了汇龙居。
    净韵仙姑第一眼看到他的模样便心生厌恶,当下冷嘲热讽,言辞尖刻。生性桀骜的魔教少主原本不耐烦和这个老道姑理论,可他的倨傲却惹怒了夕雾庭众弟子。一言不和,两下动起了手。
    若只是对付夕雾庭的弟子,程红笑自然游刃有余。可他连伤数人,净韵仙姑盛怒之下亲自出手,情势立刻大不一样。两人交手一个时辰,难解难分,各有伤损。
    直到百招开外,仙姑毕竟年老,后力不继,程红笑看准机会,正要给予致命一击,眼前突然闪过一抹灰影,还没有看清来人的模样,便觉得眼前光华大盛,在座之人一时都睁不开眼睛。
    这是那天留在汇龙居的人,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情景——一瞬间剑光绚烂,宛如满天星辰陨落,仿佛这一剑之后,世上万物都将不复存在。
    极致的快,极致的美。
    只那样一剑而已——
    等到剑光散尽,程红笑已捂着胸口倒退三丈,最后忍不住坐倒在地;而净韵仙姑则一脸苍白的站在原地,手中拂尘几乎断了一半,黑色的马尾鬃散落一地。
    而凭空出现的灰影已不见踪影
    短暂的静谧之后,离得最近的白念尘轻轻的“啊”了一声。他的回风剑正端端正正的插在身前一步之处,竟不知何时被人拔出,也不知何时还了回来。
    终于有人低低惊呼:“是剑圣!”
    龙牙榜榜首,天下第一人!
    为时五天的盛宴,仿佛这一刻才是狂欢的开始。此后席间所言,尽是方才那一战。净韵的拂尘,程红笑的银链,都不及那一剑的风采——剑圣果然没有食言,他果然来了!
    留到最后一天的人,都觉得自己很幸运。只有净韵仙姑面色不虞,略略坐了坐便带了一干弟子先行告辞;不久之后,程红笑也一言不发的离去。他的脸色不太好,众人纷纷猜测是因为被剑圣的剑气所伤,又被夕雾庭的毒雾侵入伤口所致,但此人一向独来独往,为人古怪冷漠,因此他的去留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向晚,宴散。主人家不知仙踪何处,汇龙居又复沉寂荒芜,静待下一个风云际会的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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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知身在情常在(1)
    曾经何时,那些两小无猜的岁月里,她的眼里都只有他一个!心里一种说不出的酸涨,让他的呼吸有些凝滞。
    一
    “……听说仳离珠是古时帝王镇尸所用,十分邪门。从魔域沙漠中的地下古城中找出之后,没过多久那队盗墓者就死的七七八八了……”
    “此事我也听说过。之后数年这宝贝几经易手,听说拥有仳离珠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有消息说这珠子现在在西南蛮夷手里……”
    “不对,我听说是在燮羽皇宫……”
    “……”
    云州最大的茶楼聚香居的包间雅室中,一群衣冠锦绣的少年正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仳离珠”的来历和下落。自前一天金樽煮酒盛会结束之后,大家的目标又重新回到了剑圣所出的“寻宝”一题上。
    在汇龙居留到最后一天的人都知道,剑圣那一剑是如何的摄人心魄。为了习得这样的剑技,少年们的血又沸腾起来。更何况如今已答出两题的程红笑受伤不能行动,众所周知,夕雾庭的毒若无相应的解药,就算能侥幸逃得性命,也至少要五六个月下不了床。仳离珠之争,他是无论如何不能参与了。
    众人越聊越高兴,司徒涤音看了一眼身旁的白念尘,低低问了一句:“念尘,你以为如何?”
    白念尘一直低头沉思,听她突然问话,才敛神道:“什么如何?”
    “仳离珠。”司徒涤音皱眉道,“念尘,你一直心不在焉的,究竟在想些什么?”
    白念尘怔了怔:“只是在想剑圣前辈的那一剑,举世无双,让人叹服。”
    司徒涤音轻轻一笑:“所以我们才要去找仳离珠啊。”说罢靠近过来,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昨日爹爹和我说过,他在北酉属地见过当地一个珠宝商人的手记,手记里提到了仳离珠——大约二十年前,这颗宝珠还在北酉藩王慕容氏的手里。”
    白念尘看着她有所保留的目光,不禁问道:“为什么不说出来让大家知道?”
    司徒涤音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你傻了吗?告诉他们好让一群人又一起上路?”
    白念尘轻轻的“唔”了一声,没有表示赞同也没表示反对——他从来不是一个慷慨无私的人,只是那一瞬间突然间想到了她——换做是她的话,一定会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自私自利,算什么英雄好汉?”
    什么才是英雄好汉?
    她身边的那些男子,沉稳如秦韶,温润如钟展,肆意如程红笑,算不算是英雄好汉?
    那天从秦韶房间离开之后,他一个人想了很久。他开始想一些从前不会去想的事情。比如,司徒涤音如果不是逐云山庄的大小姐,他还会不会对她百依百顺?又比如,如果他早就知道苏闲花的身份,还会不会把她的倾慕拒之门外?再比如,他的心里,到底觉得谁更重要?
    他的思考没有答案,因为他从来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只是那一刻,他开始觉得,自己也许很卑鄙。
    小花也好,涤音也好,其实他觉得最重要的那个人,始终还是他自己。
    司徒涤音正和他商量:“……三天后等我们的订婚宴完了就走。此去北酉属地至少也得十天,时间刻不容缓。这回我绝对不让勿语再跟着了,她现在整天就知道粘在苗若檀身边,年纪也不小了真是越来越没体统……”
    白念尘听她说三天后就走,蓦然回神,脱口而出道:“不行,小花还没回来……”
    刚说出口他就知道不妙,司徒涤音的脸果然沉了下来,冷笑道:“她回不回来与你何干?该操心的是九幽公子,再不然也还有秦二当家,何时轮到你了……”她突兀的停住了声音。眉美深锁,神色无措,却又偏偏不愿服输,把两片薄红的唇抿得紧紧的。
    深知身在情常在(2)
    停下,是因为看到了他眼中隐隐的怒意,也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两人就这么保持着耳语的姿势陷入沉默中,直到在座的“五公子”之一——靖远侯世子姬如静打趣笑道:“白兄和司徒姑娘如此恩爱,真真是叫人羡慕。”
    司徒涤音有些懊恼,迅速收起了眼中尴尬,低下头去装作不胜娇羞的模样。白念尘却没有心情敷衍姬如静,只是礼节性的点点头,便转开了视线。
    从三楼望下去,市井百态尽在眼中。有开店做买卖的,挑担做生意的,卖吃的用的玩的,人流如织,很是热闹。
    突然,他的目光凝成一点,穿过稀疏的树影,穿过人群,落在茶楼底下角落的三个陌生人身上。
    三个穿着西域商人服饰的高大男子。
    云州富庶,地处要冲,经常会有各地客商往来,西域商人也极为常见,但引起白念尘注意的,却是其中一人手里的一个扁长银盒。
    他的目力甚好,一眼就能看到银盒周身的雕花——那是一匹奔腾的骏马,背生双翼,脚踏云彩,马眼中镶着红蓝两色宝石,看起来十分华贵。
    只见那人用指甲从银盒里挑了一点焦黄的粉末,贪婪的吸进鼻子里,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人立刻精神了不少,和另两人谈笑着走开了。
    白念尘顿时想起曾经在书中看过,将烟草叶晒干研细,和上香料做成粉末,是北方游牧部落中的习惯。因为绝云山脉以北十分寒冷,无法生长烟草,这些昂贵的东西通常只有贵族才能享用。
    更重要的是,双翼飞马是白朔部落的徽号!
    这些人明明来自北方草原,为什么要打扮成西域商人?他们到底做的是什么买卖?
    他忍不住想起了那天钟展说的话——“……平时乔装成西域商人进出关口,然后穿过沙漠,翻越绝云山脉,到达白朔,以生铁和兵器,交换白朔单于手中大量的金银……”
    既然文先生可以用这样的方法出关,那么白朔人也同样可以用这样的方法来到云州。苏闲花遇袭,正说明文先生此刻身在云州!
    白念尘的心跳渐渐加快,猛地推开了眼前的茶杯,霍然站了起来。
    司徒涤音吓了一跳,问道:“念尘,你怎么了?”
    “我突然想到一些事情要去办。”他语焉不详的答道,抚了抚她的肩膀,“涤音,麻烦你回去和九幽公子说一声,我……”他想了想道,“就说我有线索,请敬候佳音。”说罢转身离开,循着三个西域商人离开的方向,悄悄走出了茶楼。
    司徒涤音狠狠的咬着牙,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他竟然就这么把她扔下了!她是逐云山庄的大小姐,又位列江湖三大美人,向来只有她差遣别人的份,哪有别人命令她的道理?就算是白念尘这样高傲的人,之前也从来没有拂逆过她!
    可现在他这么着急着出门,又要她去通知九幽公子,除了发现苏闲花的踪迹,还能作何解释?
    这简直就是当面侮辱她!
    她用力的绞着手,一旁的姬如静小心翼翼的问道:“司徒姑娘,白兄怎么了?”
    司徒涤音回过神来,看到一张满含关切的清俊脸庞。这个男人是有家有势的靖远侯世子,曾经也是她的仰慕者之一。当初,她因为他侯府中的几房妾室而断然拒绝了他的追求,她绝不能容忍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
    她千挑万选才选中了白念尘,可是……
    正因如此,她更不能忍受姬如静此刻温柔的目光,顿时一咬牙站起身,字字清晰,道:“念尘有仳离珠的线索,各位可有兴趣?”
    深知身在情常在(3)
    既然他不给她面子,那她就要在所有人面前,让他下不了台!
    半个时辰之后,负责查探白念尘行踪的姬如静终于回来了。他的表情微有震惊,看着司徒涤音的眼神颇为复杂。
    司徒涤音有些忐忑,问道:“姬公子,怎样?”
    姬如静道:“白兄一路走走停停,最后进了汀兰苑后门就没有再出来。”
    司徒涤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汀兰苑?那是云州城颇为有名的妓馆,开门只做一种生意,甚至不用“诗词歌舞,琴棋书画”来标榜自己,只要付得起钱,就算是贩夫走卒都接待留宿。
    她的脸色不只是发白,简直就是铁青了。在周围或同情或好奇甚至是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她咬碎银牙,强忍下眼眶中的湿意,冷笑一声,拂袖而去。她倒要去问问,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竟会让他踏进那种下三滥的地方?
    原本那些少爷公子们自恃身份,就算要去烟花之地,也都是偷偷摸摸锦衣夜行,像这么大白天浩浩荡荡呼朋唤友的,还真是闻所未闻——江湖三大美人之一的司徒大小姐亲自前往妓馆捉拿未婚夫的好戏,又有谁肯错过?
    尚是午后时分,整条花街十分安静。汀兰苑位于花街西首,雕花大门半敞着,门口只有两个神情倦怠的门僮在打瞌睡,朦胧中见一群人大马金刀的往门口一站,亿人忍不住跳起来破口大骂:“也不看看现在才什么时辰,猴急啥?姑娘们都睡着呢,快走快走……”
    还没骂完,有个粉色女子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冷冷道:“让开!”
    门僮捂着脸抬头细看,只见是个貌若天仙的姑娘,顿时愣住了。半晌,另一个机灵些的才出声道:“苑中嬷嬷吩咐过,不到申时不开门做生意,还请各位客官海涵……”
    司徒涤音柳眉一拧就要往里闯,姬如静一把拉住了她,摇摇头使了个眼色,领着一行人到了僻静之处,才轻声道:“我们这么多人,闹大了对大家都不好,不如我陪着司徒姑娘在附近等一等,等白兄出来了再问不迟。”
    司徒涤音却皱眉不语,若是她真的在这里等白念尘,那才真的是毫无道理自贬身份的愚蠢行径。她现在已经冷静下来,深深觉得此事十分蹊跷,先不说白念尘一向洁身自好,就算他有心寻花问柳,也不可能选在这样一个时间。
    唯一的解释是,他要找的人正在里面。
    她看着姬如静,一双盈盈秋瞳几乎要滴出水来:“静公子,我一定要进去,麻烦你。”
    她的称呼已经由“姬公子”变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