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像纨绔模样,可笑!”
    叶昭继续沉默。
    胡青觉得气氛冷得有些不对:“叶大将军,你该不是真要和我较真吧?”
    叶昭严肃问:“肚子好像有些奇怪。”
    胡青奇怪地望她:“怎么奇怪?”
    叶昭沉思良久,琢磨词句,尽可能装不在乎道:“从你来开始,一直有点痛。”
    秋华大大咧咧:“大概是孩子又踢你了。”
    叶昭淡定了:“原来如此。”
    沉默……
    胡青:“比起上次被刀子砍,哪个痛?”
    叶昭思量片刻:“都能忍。”
    再沉默……
    胡青伸手给她把了下脉,然后从凳子上跳起来,拉着秋水,冲出门外,命令:“快去把郡王爷叫回来,将军要生了!”
    南平郡王府沸腾了。
    “不急不急,”叶昭素对自己的将军威严很在意,纵使额上已痛出几粒黄豆大小的汗珠,依旧看似淡定地往产房走。胡青忍无可忍,指挥七八个粗壮婆子冲上去,架着她往房间冲。
    紧接着婆子丫鬟到位,妾室们跑来围观,早已备好的产婆赶到,安太妃迅速驾到,倒是在外头钻巷子给媳妇买瓜子仁的夏玉瑾最后一个回来,看见一片混乱,又惊又喜,原本还挺够使的脑子变得混乱,整个人就好像飘在云雾里,瓜子统统丢进花丛里,连自己要做什么都忘了,就在院子里像只困兽直转圈。
    安太妃镇定地指挥,她为叶昭这一胎都在佛前烧了几百炷香了,只盼有个身体像母亲的乖孙子。如今答案即将揭晓,她实在坐不住了,一边叫儿子冷静,一边将自己手心的青绸帕子绞破了。
    叶昭这一胎并不顺利。
    产房内不同以往,产婆们个个如临大敌,依寻常的经验,努力安慰和鼓励产妇。
    未料,最该紧张害怕的产妇依旧龙精虎猛,这生孩子的痛楚比她以前受过的任何一次伤都痛,饶是彪悍如她,也痛得破口大骂。
    “干!该死的小兔崽子!还不给老子滚出来!”
    “丢他娘的!再不出来把你放校场往死里打!”
    “缩头乌龟!无胆鼠辈!配做我叶某人的儿子吗?!”
    产婆和旁听者都很想死……
    安太妃又念了几次经。
    夏玉瑾隔着门狂叫:“媳妇!你千军万马都能冲过去,生儿子这点小事,别让我担心啊!”
    叶昭:“晓得呢!这该死的兔崽子不出来!”
    安太妃的脸色变了好几番。
    夏玉瑾都飙泪了:“媳妇撑着点,咱家儿子不是兔崽子!”
    叶昭忍无可忍,拍着床板叫:“这该死的痛啊!”
    有个产婆悄悄走出门外,对夏玉瑾为难道:“郡王爷,将军胎位不正,怕是艰难了,恐怕……”
    “不!”夏玉瑾魂飞魄散,推开产婆就往产房冲:“媳妇啊!”
    刚冲进去,就看见满盆的血水,听见叶昭气势汹汹地对产婆道:“拿银刀来!待我把肚皮剖开,不信拿不出这混账小子!”
    然后,没有然后了……
    夏玉瑾两眼一翻,像死了般,直挺挺地往后倒。
    路漫漫其修远兮,大男人之路还很遥远。
    叶昭给她相公吓着了,整个人抖了下。
    叶昭的儿子也给他爹吓着了,忽然动了下,胎位正了,顺顺当当出来了。
    婴儿清脆有力的啼哭声响彻南平郡王府的上空。
    除了晕倒的某人,处处欢欣鼓舞。
    郡王和将军的笑话再次流传了九十九天。
    郡王抱着儿子:“媳妇啊,我不是怕血,只是不小心滑倒了。”
    将军:“必须的。”
    郡王:“皇伯父给孩子赐名天佑,夸他有福分,长大是中状元的命。”
    将军:“知道。”
    郡王:“你生气吗?”
    将军:“早想过树大招风,这孩子不能从军,以后让他好好读书,补了咱们学问少的遗憾。我问过很多夫人,她们说怀孕的时候天天看书写字,孩子会好学些。稍后你把骰子、蟋蟀统统收起,我的刀剑、暗器也收起。房间里左边挂山水,右边挂书法,笔墨纸砚这些读书人的玩意统统不能少。放狼牙棒的地方改成笔筒,塞个上千支毛笔,放鸳鸯刀的架子改古筝,暗器格子放棋盘,书架里把什么《大学》什么《中庸》什么狗屁《诗经》统统丢进去,找个书生天天对我儿子念,从早念到晚,再准备好竹板和鸡毛掸子!老子就不信他读不好书!”
    郡王大喜:“你看《诗经》是因为给孩子做榜样?”
    将军:“自然。”
    郡王疑虑尽消,喜不自禁:“咱们再多找些文人清客来家,让他从小就和名家大儒交往,培养点文人气质。”
    将军点头:“还是夫君想得周到。”
    郡王:“将来娶媳妇也得娶个贤惠的才女。”
    将军:“夫君想得实在太好了……”
    郡王:“以我的聪明和你的毅力,这番栽培下来,至少要中个举人吧?”
    将军:“必须的!”
    郡王:“教育要趁早,我和你说啊,那个谁谁谁家……”
    第二篇 夏天佑的烦恼
    1.我的名字是夏天佑,我的爹爹是南平郡王,我的娘亲是大将军,皇帝是我伯爷爷,太子是我伯伯,皇太后是我的曾祖母,大家都说我是衔着金调羹出世的孩子,有享不完的福气,是最幸运的孩子。
    抓周的时候我抓了一本书和一支笔,娘感动得都快落泪了,说我将来肯定是读书的料。
    我也以为如此。
    很多年后,考上秀才,娘亲大喜,与爹同醉,酒醉失言告诉我,他们两人在抓周的时候如临大敌,爹爹给大部分东西都涂了气味不好闻的药汁,娘亲手里扣了把飞石,在旁边死死盯着我,碰胭脂偷偷打一下,碰骰子打一下,打得我嗷嗷大哭,老实抓了书和笔才肯罢休。
    2.娘亲说:“她家三辈子就出过我这一个读书人,不容易啊。”
    我觉得这话有点怪怪的。
    3.世人都说我娘比我爹强。
    他们都错了,其实我爹比我娘强。
    我爹就是故事里那貌美心毒的蛇蝎,脸上笑眯眯,看起来很好脾气,其实不好惹。
    只要他开口,要砸谁家娘绝对不会砸剩一张凳子,要打我屁股娘亲绝不会打我掌心。
    娘亲打人比爹疼多了,我宁愿被爹打。
    4.刘嬷嬷家的阿黄说严父慈母。
    我家只有两个严父,一个比一个凶,天天念着虎父无犬子,不打不成材,不读书就轮流打我板子。
    我一定是捡回来的孩子。
    5.娘说她从小到大被爷爷打断过三次骨头,十四次鼻青脸肿,二十四次下不了床。
    每每说起的时候,她脸上都是怀念之情。
    我很不明白,我猜我娘就喜欢挨打,越挨打越高兴。
    可是我不喜欢挨打啊!
    6.我最喜欢杨姨娘。
    温柔善良可亲好人,我每次被爹娘骂就去找她哭。
    上次屁股被娘手重打青了的时候,她气哭了,大发脾气跑去找我娘闹了一番。
    骂得我娘点头称是,低头赔礼,对我没那么凶了。
    要是杨姨娘是我娘该有多好。
    7.我第二喜欢的是眉娘。
    她长得漂亮,性格活泼可爱,天天笑眯眯的,还会做好吃的糕点,会讲故事变戏法。
    我长大一定要娶眉娘这样的媳妇儿!
    8.我最讨厌的人是妹妹。
    她好坏,自从三岁从爹口里学会男人要有担当这句话后,最喜欢把她做的坏事推到我头上,让我去担当。
    娘从来不打妹妹,只打我!
    我的愿望是长大能做一个没担当的男人……
    屁股好痛。
    9.妹妹身材高挑,长得很好看,大家都说她是大美人,是大家闺秀。
    呸,是蛇蝎美人!
    趁娘亲不在,抄两个流星锤打人不带眨眼的!
    10.萱姨送了我个海外的玻璃球。
    妹妹摔坏了。
    秋水姨送了我把镶宝石金刀。
    妹妹抢走了。
    秋华姨送了我个会打架的小铜人。
    妹妹借走了。
    胡青叔叔送了我套难懂的书。
    妹妹说她是好孩子,从不乱碰哥哥的东西。
    娘亲夸妹妹真乖。
    11.我知道爹娘的书房里藏着很多小秘密。
    架子最高的那本书里有些金叶子。
    书桌的暗格里有些好玩的骰子。
    画轴堆里还有一幅非常美丽的跳舞美人图,上面写着惜音,画轴被经常翻看得起了毛边。
    我怀疑画中美人是爹爹的旧情人。
    12.眉娘和画中美人哪个好?
    我得想想……
    13.秋华姨的女儿小舞来做客,害我被打得满头包。
    娘亲哈哈大笑,夸小舞有她幼时风范。
    我想通了,只要将来的媳妇不像娘亲,什么都好。
    14.生活是苦逼的。
    日子是继续的。
    15.总有一天,我会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16.出痘了,高热不退,好像说情况凶险。
    迷迷糊糊间无数次醒来,都看见娘亲在旁边,不眠不休地陪着我。
    她的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柔,她的眼角似乎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娘。
    17.好吧,我长大后离家出走,待玩够了就回来。
    第三篇 姻缘
    1.都说姻缘天注定,老天大概忘了她。
    萱儿轻轻叹了口气,在灯花下咬断最后一根绣线,帕子上交颈鸳鸯栩栩如生,可是她永远不会送出去。
    人人都说南平郡王府里的将军是全天下最好的主母,郡王也是好相处的人,身为妾室能得如此安稳生活,已是天大的恩赐,至少杨氏和眉娘都很满足。可是她远远看着郡王与将军夫妻恩爱,心里总有莫名的刺痛,曾几何时,也有人这样温柔地看她。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说:“长大后我娶你好不好?”
    她说:“谁稀罕你这臭猴子!”
    他问:“臭猴子娶你好不好?”
    她说:“你这笨蛋最讨厌了!”
    父母都说他们天生一对,开着玩笑要定亲。
    未料,一场大火,牵连整条街道,家产尽毁,他随父亲离开了京城,她被卖入王府,先做绣娘,再做侍妾。
    从此谨小慎微,再无笑颜。
    原以为,这是命。
    他生死未卜,她今生已定。
    杏花小巷,回眸瞬间,偏偏让她再见到他。
    瘦高少年已是沧桑男人,白净的面孔变得黝黑,一袭朴素青衣。
    他说:“萱儿,我跟父亲出海了,赚了许多许多的钱,还了债还有许多,买了个小铺子做买卖,能养得起媳妇了,我急着去你家提亲,可是……”她梳着妇人的发式,戴着昂贵的珠宝,已不再是幼时模样,却依旧是他记忆中朝思暮想的那个会偷偷为他补坏掉衣服,帮他遮掩坏事的漂亮小女孩,而且更美丽了,“你过得可好?”
    她呆呆地看着他,不敢置信,过了许久才胡乱点头:“将军待我们极好。”
    他将一个锦盒塞给她:“这是你小时候吵闹着想要的,算是……哥哥为你添的妆。”
    她上了马车,偷偷打开锦盒。
    锦盒里,静静地躺着一串大红琉璃串成的项链。
    他依旧记得,自己最爱的颜色。
    她回过头,悄悄掀起车帘。
    他愣愣地站在杏花小巷路口,痴痴地看着。
    眼神和郡王看将军一模一样。
    她紧紧抱着妾室永远不能戴的项链。她的最爱,早已与她无缘。
    想着想着,大颗大颗的泪水,掉了下来。
    他日日在郡王府外徘徊。
    她日日在郡王府内憔悴。
    最终,她托贴身侍女将项链送出,附言:“今生缘,来生续。”
    未料,被与她有旧怨的婆子人赃并获,添油加醋,一状告去将军处。
    皇家妾室私相授受,是死罪。
    未待传召,她白衣素缟,悬梁自尽,昂首受死,只求来世。<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