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登上更高的位置,那一段路,她离他,终是远了。
    心里悚然就是一惊,为这个想法感到惊惶,她答应了何咏心的升职调令,只为了离他更近么?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生出许多不安。
    回了公司,一直心情郁郁,躲在茶水间出神,却不想林公子从一旁冒出来:
    “升职了,晚上是不是要请吃饭?”
    佳音苦笑:“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们的信任。”
    “相信自己,你能做得比现在更好。”林木正拍拍她的肩。
    “你看上去像只偷了腥了老猫,”佳音狐疑地看着他脸上的笑,“有什么阴谋吗?”
    “亲爱的,你眼睛有问题吧?拿我和那种脏兮兮阴沉沉的动物相比?”
    佳音不喜欢听他插科打诨,任何谈话都能被他扯得不像样子,因而并没顺着他问:“说说那天怎么让何副总穿上你那件衣服的,我很好奇诶。”
    “哦,那个啊。”林木正喝口水,明明是得意非常却偏装着无所谓的样子淡淡地说,“我去接她,下车的时候她的裙子‘一不小心’哗啦给划了道大口子,然后……你知道的,我这人心肠太软,看不得人一副要哭的衰样子,所以把那件准备送给你的衣服送了给她……亲爱的,你不介意吧?”
    恶心巴拉地问到佳音脸上,让她忙不迭地闪开,笑着说:“你就死鸭子嘴硬吧,小心报应上门!”
    报应真的上门,韩佳音退到门边时看到门外裙裾一闪,依稀是何咏心的身影。
    “那个,林公子,不是我没提醒你。”佳音叹气,“刚才走开的人好像是何副总诶。”
    林木正根本就不信,继续嘻皮笑脸地说:“那又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只是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佳音发现林公子鬓角有点类似抓伤的可疑痕迹,然后,晚上林某人就跑到她家狂喝灌了一瓶洋酒,在他的座架上,无意间佳音发现那件晚装很不幸地变成了布条。
    该是多么大的风暴呢?韩佳音已经无从揣测,但从林公子前所未有挫败的表现来看,杀伤力还是很强的。
    日子很平静地过,周五的时候江河如期而至。
    佳音带着他去买了些吃食,准备做餐好吃的。却意外在小区门口遇到邝修河,他的车几乎是从旁直冲出来,斜刺刺地挡地她们面前。
    佳音和江河俱是吓了一跳,江河的反应却很奇怪,只把头埋在她的膝弯里,拼命攥着她想离开。
    还以为他是被吓的,见邝修河摇下车窗,不自觉地皱眉说:
    “你吓到我儿子了。”
    邝修河挑眉,却不看她,对着江河沉沉地叫:“江河?”
    他在叫谁?韩佳音还没反应过来,那个一直躲在她屁股后面的人这会儿站出来怯生生地叫:“爸爸。”
    爸爸?韩佳音哭笑不得,江河向来爱认错人,只是这回好像太离谱了吧?他怎么会是邝修河的儿子?
    “上车。”邝修河反倒是很欣赏佳音的表现似的,无视她目瞪口呆的表情,一边打开车门一边说,连口气都没变。
    江河弱弱地看了佳音一眼,松开手就要走过去。
    “等一等!”佳音拉住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上车。”邝修河语气平淡,“我也想弄清楚怎么回事。”
    车上气氛诡异,江河瘪着嘴坐在她怀里,紧绷的姿势泄露了不合他年龄的紧张,佳音几曾见过他如此害怕的样子?在她的印象里,他天不怕地不怕像个小魔王,每每让她气恼莫名又头痛万分。
    侧面看过去,只看得见邝某人挺直的鼻梁和抿紧的嘴唇,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地开着车。
    佳音都不知道怎么打破这沉默,脑子里相当的乱,她刚才说什么了,“你吓着我儿子了?”她这个冒牌的妈妈对着正牌的爸爸说那样的话,会不会太可笑了点?而更令她气短的是,她居然想尽了用词也不能解释她和人家孩子的关系。
    说他是自动送上门的?说是莫名其妙撞上的?这种话说出去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一个莫名其妙进入她生活的孩子,一个她一点也不了解的孩子,她不是不好奇过他的家庭,不是不怀疑过他出现的原因,可是,她从来没有勇气去探听明白,有些事情,知道真相意味着永远end。
    她还能说什么?不被人误以为别有居心就不错了。看邝修河的样子,就好像以为她是为了他而故意接近了他的儿子。
    也是气啊,这小p孩子有这么显赫的家世愣就是一句信息也不透露。
    她要是早知道了,是不是可能会对他更好一些,然后跟邝某人要点补助什么,也算正个名?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没有一个对策。
    直到坐到餐厅里,佳音心里仿佛有一百只蚂蚁在爬,恨不能来点魔法让邝修河立马消失,然后她可以审问江河了解清楚。
    那种感觉让她很郁闷,就像陷在一张网里,怎么挣怎么抓都是徒劳。
    邝修河面上看不出更多表情,自顾自地点好三人的餐,等侍应生走后,冷冷地对江河说:“我们都在等你解释。”
    江河垂着头,绞着衣角不出声。
    “江河。”不怒而威的声音,韩佳音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口气和人说话,颇有些不适应。很显然,江河怕他这个父亲,听他这样一叫,不自觉地抬起头,一副要哭的样子:
    “我喜欢韩阿姨。”
    他那副委屈的样子韩佳音既陌生惊疑又心痛,想起他平日里对自己的依恋,乍一听闻这句话,心里既酸且甜,忍不住就出言维护:“你不能对孩子那么凶!”
    邝修河抬起头看她,一副很无辜的神气:“我都没有骂他。”
    有一种人都不用骂就能让人害怕,看江河的样子简直就是怕得不得了。佳音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苦笑着说:“也许应该由我来解释。”
    把她和江河认识到相处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在她想象里正常的父亲看到孩子在外面游荡,即使是在认识的人家里也应该惊怒交加,但邝修河表现得却很平常,仿佛他早就知道这一切,只是一直没有揭破,或者说他对此根本一点就不关心,孩子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和他根本没有关系。
    后一种可能性比前者更加刺痛了韩佳音,联想起江河一提到父亲就发怒的表现,佳音不自觉嘲弄地问:“邝总就一点也不好奇孩子为什么出走吗?”
    “大概能够猜到。”邝修河喝口茶,淡淡开口,“他跟着他爷爷奶奶一起住,周末才到我那里去……江河,告诉我,你为什么和韩阿姨在一起?”
    江河低头沉默。
    佳音稍稍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柔声问:“江河,我一直以为你是最有勇气的孩子……告诉阿姨,是怎么回事?”
    好半响,才听到他老不情愿地回答:“……我和爷爷说要去爸爸那里……然后又和爸爸说,晚上要陪奶奶……”
    “你就是这样到我这来的?……就没有人找你?”佳音终于问出最大的疑点,以前也问过江河,但他总是不愿回答。
    “……他们都很忙……”江河小小声地解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邝修河,“爸爸,我很喜欢韩阿姨,你不要赶她走,不要让她消失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去阿姨那里了,我好好听话,不撒谎,不乱跑,也不找妈妈,你不要赶走韩阿姨好不好?”
    “江河!”邝修河和韩佳音同时喊,一个震动,一个震惊。
    “谁告诉你我要赶走阿姨?”邝修河皱眉,颇为不解地问。
    “妈妈……妈妈就是你们弄不见的,你们赶走了她,是你们,就是你们!”江河泪流满面,挣脱韩佳音的手就往外跑。
    “江河!”
    回过神来的邝修河和韩佳音立马追了出去,他人虽小,却跑得极快,小小的身影很快淹没在车海人流里。
    第 47 章
    回到小区,已是午夜,属于这个城市的繁华热闹已慢慢褪去。
    江河倚在她怀里已然睡得极熟,脸上犹挂着两行泪痕。佳音拿纸巾替他轻轻拭净,暗暗叹了口气问:“那么,你明天来接他吗?”
    “好。”
    正要下车,却听得邝修河问:“我是个很失败的父亲吗?”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疲惫那么苦涩又那么无可奈何。
    “你不知道,我其实有多爱他,他刚出生,我从医生手里接过他,心里面那种狂喜和震动;他一天天长大,变得越来越强壮越来越圆润越来越可爱,我只觉得他是上天赐予我最美好最神奇的礼物……我曾经多么爱他,只想永远抱着他,亲他,爱他……他怎么会觉得我不爱他?”
    那是一段怎样的过去?佳音没有亲历,只能依稀体会。
    江河的心结结于他三岁多的时候,时方夏回来了。
    她背着邝家和江河见面,带他去玩,陪他聊天,逗他开心。在此之前的江河一直是由保姆带着,邝修河远在国外,而邝老夫妇忙于事业,他还在襁褓的时候父母离异,一个远走,另一个出国,家庭的温暖于他而言,太遥远也太陌生。
    等到邝湖山夫妇发现时方夏的存在的时候,江河已经对她产生了很深的依恋,这是邝老爷子绝对也是不可能容忍的事实。
    他用尽办法赶走了时方夏,却伤害了江河。
    江河至今记得甚至深为惊恐的就是那一幕,邝湖山命令人把时方夏强拉出去,冷冷地对她说:“你要是敢再出现,我就能让你永远消失。”
    江河那时候还不知道永远消失是什么意思,但是爷爷的冷酷确实刺激到了他。江河哭骂打闹都没有再唤回时方夏,反而换回的是邝湖山冷漠的家法。
    对一个孩子,一个三岁多正希望偎在妈妈臂弯里的孩子,邝湖山用了最简单也是最粗暴的一种方法——打和禁闭。
    效果很明显,对黑暗和疼痛的恐惧让江河至少从表面上不再提及时方夏,也不再闹着要妈妈,他变得爱撒谎,叛逆,坏脾气,还很顽固。
    他认定了一家人都是赶走时方夏的原凶,对谁都抱着三分恶意。等得邝修河回国时,他已经无力扭转江河的这种认知,他亲近一切和时方夏年龄相似的女性——这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他特别依恋韩佳音,并且在有一段时间误会她是时方夏的真正原因。
    去年之所以带他出国,是因当年被邝湖山安排出国的时方夏又回来了,而且,三年后的她已经是国际上一家知名公司的区域代理。
    为了免去纷争,也为了避免给江河带来再度伤害,扭不过邝湖山,邝修河只好同意他带着江河去了国外。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江河并不领情,他拒绝国外的生活拒绝得很彻底——挑剔饭菜、水、家具、使用的玩具和家庭教师,挑剔一切他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而最令人头痛的是他拒绝学英语。
    “韩佳音,”邝修河长叹一口气,问,“告诉我,怎样才可以让他知道我爱他?”
    “找回他的妈妈。”韩佳音轻抚着江河柔软的头发,低声但坚定地说,“每个孩子都应该拥有父母完整的爱。”
    邝修河好像一时无法味韩佳音的意思,好半天才喃喃如耳语般地说:“他的妈妈么……你不能做他的妈妈么?”
    “你说什么?”佳音心下一跳,受惊似地看着邝修河。
    后者面上显出奇怪的神情,欲言又止,停了会才苦笑着说:“也许你说得对。”
    佳音一时释然,也许是自己听错了吧?他刚才的话更像是自己夜半听到的梦呓,因而笑笑说:“慢慢来吧,只要用心,他一定会明白的。”
    邝修河闻言微微一笑,他和江河有着一样漆黑的眼睛,幽深如海,笑起来却又明亮如星,仿佛有一串流动的水银,在其间闪闪烁烁。
    “韩佳音,”他低沉的声音像是染上某种魔力,使得佳音听到自己的名字在他舌尖流转常常忍不住心下一颤,“认识你,我很高兴。”
    一句很平常的客套语,用在寻常见面的人之间那是礼貌,而在此时听到,韩佳音只觉心头涌起一阵凄然的甜蜜,带着某种神秘的芬芳和无限缠绻的忧伤。
    一大早,韩佳音被电话吵醒的时候,还在做梦,江河八爪鱼似地缠在她身上,压得她半边胳膊麻麻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