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忆力也没好到这样短的时间就能记下这上千字,背完前面一段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沈昱装作看不见周言安控诉的目光,干脆结束:「今日是除夕夜宴, 诸位无需拘束,动筷吧。」
    待他落下第一筷子, 底下这才纷纷动筷。
    乐声再起,宫人上汤膳,舞者也随之入殿。
    借着乐声的遮挡,底下群臣、皇帝与太子也交头接耳了起来,周围渐渐掺杂起了细细密密的私语声。
    不算吵闹,但恰到好处地驱散了方才肃穆而正式的气氛,显出几分宾主尽欢的热闹来。
    一曲舞毕,有宫人鱼贯而入,撤去旧碟换上新菜,这中间的间隙便是推杯换盏、向上敬酒的好时机了。
    「小王西涿国黎潜,恭祝大夏陛下万福。」使臣的位子中有人起身敬酒。
    沈昱沖他遥遥举了举杯。
    黎潜一饮而尽,也不坐下,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的官话说得不算流畅,除了那句背熟的祝福词,其余还带着生涩的口音:「大夏太子,看见你平安无事,康泰一如往昔,是今年上神给西涿国最好的赐福。」
    西涿国有自己的信仰,他们称之为「上神」。
    沈昱翻了个白眼。
    你们又不过新年,上神赐什么福?而且,我儿子关你们什么事?
    沈明恆举杯,温文含笑:「黎潜王子,许久不见,西涿国近年可好?国王身体好吗?」
    「一切都好,阿父很想念你,叮嘱小王千万要邀请你往西涿国做客,西涿国上下,将用最高的礼仪接待你。」黎潜一脸激动与郑重。
    要是能得到沈明恆的友谊,西涿国未来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虽然这两句「温声软语」在大夏人眼里只是礼貌远算不上友谊,但是没关系,西涿国远在西域,他们稍微修饰加工一下,照样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
    ——毕竟,沈明恆确实亲口叫了他的名字,还问候了他的国家的阿父,谁也没办法否认这个事实,对吧?
    沈明恆和这些西域小国的统治者、继承人关系都不错,可能也有与他关系差的国王都被换掉了的原因。
    百年前中原便有与西域通商的传统,可惜前朝衰微,又连年征战,丝路便荒废了下来。
    大夏初建朝时,国库空虚,为了尽快恢復通商好充实国库,沈明恆曾亲自向西域走了一遭。
    怕沈昱不同意,他是带着裴定山偷偷走的,一去就去了半年。
    沈明恆重新打通丝路,即便在他昏迷的这十个月,各国间的通商贸易照样如火如荼。
    不过从前对于西域一应外交事宜都由沈明恆负责,今年只能暂时由沈昱接管。
    险些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沈昱脾气可不好,就这一年不到的工夫,底下来朝贡的小国就换了一半。
    如此便不难想像,黎潜看到健健康康能吃能喝的沈明恆是有多么激动了。
    四皇子沈珏很震惊,他压低声音,对着身旁的五皇子沈珒说道:「皇兄怎么会和别国王子关系这么好?这不就是叛国吗?」
    那天在东宫时沈珏干脆利落的推锅还是让沈珒心里多了几分膈应,他翻了个白眼,挪动位置离沈珏远一点:「那你喊大声点啊,去找父皇告状啊。」
    沈珏有些尴尬,试图解释以修復和沈珒的关系,却见沈珒一脸嫉妒地盯着……和沈明恆说话的黎潜?
    沈珒嘴里嘟囔道:「谁稀罕你们最高的接待礼仪?犄角旮旯的穷酸地方,才不配让皇兄去。」
    沈珏:「……」
    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黎潜的动作像是按下一个开关,其他国家的使臣不肯让他专美于前,也纷纷拿起酒杯。
    沈昱对曹长海使了个眼色,曹长海会意,借着给沈明恆倒酒的动作,将他酒壶里的饮料换成葡萄汁。
    沈明恆瞥了他一眼。
    曹长海讨好地笑了笑:「殿下,这是陛下的吩咐。」
    沈明恆笑了笑,低声吩咐:「去把父皇的酒也换了,就说是孤说的,让他少喝点。」
    沈明恆对酒没有太大的爱好,沈昱就不一样了,他喜欢喝酒,不喜欢喝果汁。
    沈昱当场垮下脸。
    底下的朝臣使者没有发觉这对天家父子的眼色交流,他们还在接连不断一句一句地说着漂亮话,争取让大夏看到他们的诚意。
    使者们几乎将学过的大夏吉祥话都说了个遍,尤其沈明恆刚大病一场,诸如「无病无灾」之类的话更是层出不穷。
    「恭祝太子长命百岁。」
    正愁苦地想着偷偷把酒换回来可不可行的沈昱听到这句话本能地朗声说了一声「不对」。
    他纠正:「不是百岁,是万岁。」
    虽当朝没有明文立法规定「万岁」一词乃皇帝专用,但这已经是一种深入人心的潜规则。
    ——哪怕谁都知道沈明恆的太子之位稳得不能再稳,沈昱依然一次次、毫不吝啬地当着无数人的面,给予他远超寻常太子的尊荣。
    能被派来出使的都不是蠢人。
    使者们愣了一下,齐齐躬身下拜:「恭祝太子殿下万岁万万岁。」
    场面都烘托到这份上了,再不作出反应就是文武百官没有眼色了。
    他们纷纷起身离席,双手平举作揖,俯身跪倒,长袖逶迤铺了满地,齐声颂道:「陛下万岁,太子殿下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