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给沈明恆上药时他的手抖得很, 还没碰到沈明恆的伤口,他就已经出了一头冷汗。
小孩子都像嫩豆腐一样吗?
沈昱想要转移沈明恆的注意力,他胡乱找了个话题:「你这么聪明,怎么就任由自己被人打?儿子,爹教你,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没读过书, 歪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沈明恆趴在床上, 他扭过头,纠正道:「我才没有任由被打, 要是别人, 我肯定会躲。而且如果得罪了我,我也会报仇,我的报仇手段很可怕的。」
沈昱忍不住笑出声:「就你?你这小拳头, 能干啥?」
沈明恆愤怒地踹了他一脚:「首先, 我可以去找裴叔叔, 给他看我的伤,跟他说你虐待我,裴叔叔一定会信我。其次,我可以给你下毒, 我看过医书,有些食物单吃是药一起服用就会见血封喉, 保证死得透透的。」
「我还可以伪造书信,你不识字,我写的东西你也看不懂,我偷偷放到你身上,让你得罪你的主子陈王,让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沈明恆侃侃而谈,越说越得意,「不要小看小孩,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天才。」
沈昱听得嵴背发凉,他倒吸一口凉气,捂住沈明恆的嘴,苦着脸道:「信了信了,你别说了……不过你为什么没这么做?」
难不成临到关头心软了?
沈明恆把他的手掰开,不假思索道:「因为你毕竟是我爹。」
「在我底线之上,不论你做了什么,都会有三次机会。」沈明恆伸出三根手指,然后弯下一根,接着弯曲的手指又重新竖了起来。
他眉眼弯弯:「既然是误会,那这次不算,你还是有三次机会。」
就是在那一刻,犹如剎那间春和景明。
沈昱的心里拔地而起一棵长青大树,正沐浴着暖阳舒展摇曳。
沈昱蹲下身子,握住沈明恆小小的手,认真地承诺:「不会了,爹以后绝不会再伤你,也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大概是身在局中,沈昱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时,语气有多虔诚。
那是一个信徒一生一次的朝圣。
是一个父亲,打算给他的孩子以全部的、毫无保留的爱。
只能说这对父子彼此都不正常。
如果是一般的孩子,看到父亲如此凶神恶煞,而且一见面就让自己受了这么痛的伤害,一定会闹着与他断绝关系。
当富商的贵公子不香吗?
但沈明恆没有,他说永远给沈昱三次机会。
如果是一般的父亲,看到孩子如此疏离冷漠,而且怪异得不像个正常孩子,还胆大妄为不知尊卑地要当他的老师,一定会厌弃这个儿子。
反正他那时已经有了青荷,又不是不能生,以后还会有更听话的孩子。
但沈昱没有,他认认真真跟着一岁的小孩读书,丝毫不觉得羞耻,他说「爹永远不会伤害你」。
*
沈明恆笑了笑,眸中微微得意。
他在小时候像个大人,如今却像个小孩儿,炫耀似地说道:「定山,鸣谦,我爹是世界上最好的爹爹。」
裴定山垂眸:「也许沈伯父是,但是陛下不是。」
他迴避沈明恆的眼神:「明恆,你不能总是这样不设防,那要害你就太简单了。」
「我有分寸。」沈明恆平淡地将话挡了回去,「你也很久没见裴叔叔了,他们应该也很担心你,你先回家看看吧。」
这就是不想再听的意思了。
裴定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奈地应了声「好」。
他忧心忡忡地看了沈明恆一眼,才不甘不愿地行了一个礼,告辞离开东宫。
只希望他今天说的这些话,明恆能听得进去两个字也好。
他走之后,叶鸣谦正要说话,忽而察觉窗口处有人翻了进来。
他背对着窗,本能警觉,闪身挡在沈明恆前面。
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上,刚打算喊人,余光一瞥看到了明黄色的衣角。
叶鸣谦:「……」
他将话咽了回去。
不是,这里是东宫啊,是你家啊!
你一个皇帝要么坦荡点大大方方从门口进来,要么进孩子房间敲个门让人通报一下,你翻窗是什么意思啊?
沈明恆也是无奈:「爹,你这是做什么?」
沈昱先是赞赏地看了叶鸣谦一眼:「反应还行。」
皇帝有禁卫军,太子也有护卫东宫的私人卫军,叶鸣谦便是这支卫军的统领。
这种殿前都可执刀剑的职位一向由心腹担任,不出意外,将来沈明恆登基,叶鸣谦就会是他的禁卫军统领,护卫整个皇宫的安全。
「这是自然,鸣谦很厉害的。」沈明恆附和了一声,才接着问道:「爹,你专门翻窗,该不会就是来测试一下我宫里的护卫吧?」
沈昱理直气壮:「不是,我是来偷听的,我就知道那裴定山指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然而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没太生气。
毕竟,裴定山明知道这些话说出来沈明恆不会喜欢听,假如不小心泄露出去还会引得天子震怒,但他还是说了。
如此一心为太子,沈昱自然不会责怪……最多有一点不满。
「他把你爹我当什么人了?」沈昱抱怨:「当时给老二他们一个机会,也是以防万一。即便我不偏爱你,以你的能力,也该是当之无愧的太子,你爹我又不傻,改立太子,是图大夏二世而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