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口便是苍老的声音,花酌枝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已然变了模样,可这时再遮掩早已来不及了,他只得紧紧抿嘴,移开目光。
    萧见琛还以为自己见了神仙,他张了张口,高热后的嗓子粗粝难听,「是你救了我?」
    花酌枝「嗯」了一声,「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萧见琛缓缓摇头,双眼还有些失神,「我觉得我现在很好。」
    甚至能去书院西墙爬个来回。
    「那就好。」花酌枝借着下床的动作刻意遮起自己的脸,又颤颤巍巍扶着床沿站好,将天神灯抱在怀中,「我先走了,你再歇息一下,往后不会再有事了,我保证。」
    他踉跄着往外走,门外只有两个人,花酌枝顾不及解释自己是什么情况,便低着头匆匆逃离,离开前,他听见屋中萧见琛喊了一声。
    「爷爷慢走!」
    花酌枝右脚一软身子一矮,他生怕把灯摔了,只顾紧紧护住怀里的东西,没顾上自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萧鸣钰连忙上前将他扶起,「祭司大人,您——」
    看清花酌枝模样,萧鸣钰瞬间哑然。
    花酌枝还记得自己南疆大祭司的身份,他只得挺直腰背,微微摇头,「三殿下已经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定会万事顺遂一生安定。」
    「好……」大燕皇帝同萧鸣钰深深鞠躬,目送那个佝偻老态的身影走远。
    「我那时还不知道琛哥哥的灯为何这样明亮,后来回了南疆,祁爷才同我讲起。」花酌枝一个故事已经讲到末尾,「祁爷说,世人身躯皆被俗事填充,头颅满是脏污之事,只有其中空白,才能借到这样干净的天运。」
    头脑空空的萧见琛:「……」
    「我那时竟不识得你。」他喃喃道:「竟不识得……竟不识得……」
    他不禁回想自己生病那年都做了什么,不过是每天逃学去吃喝玩乐,同陆繁那群狐朋狗友插科打诨,竟将宝石看作砂砾,叫人家小叫花子!
    若他当时多少识些情爱滋味,便能早早同花酌枝相识,何苦把自己逼到这样境地?可惜他那时只知道招猫逗狗,就连韩充同小桃子两人有情都没瞧出来,木讷又迟钝。
    「后来呢?」他追问,「后来你就回南疆了?」
    「后来……」花酌枝有些羞意,他慢吞吞道:「回南疆后,我总是梦见琛哥哥,我不知道那是为何,于是便去问了碎溪。」
    沈碎溪比他大几岁,经歷过许多他从未没经歷的大事,一定知道这是为什么。
    于是花酌枝便抱着求知的态度去问了,没想到平日里无所事事的沈碎溪竟正色起来,「你说你总是梦见那小皇子?」
    「嗯。」花酌枝也十分认真地点点头,「梦见我同他爬墙逃学,梦见他带我去吃烤羊蹄,周围人很多,都是我们的朋友。」
    沈碎溪瞭然,「怪不得……」
    花酌枝却不解:「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我总觉得你从大燕回来后,整个人开朗许多,原是因为那小皇子。」
    花酌枝闭嘴不语。
    可他清楚明白,沈碎溪说的没错。
    往日里,他不是在祭司殿借运,就是去溪边待着,有时会在岸边睡一觉,有时盯着溪水发呆,脸上只有一个表情,整个人呆滞得很,眼中半点光都没有。
    也许从前是有光的,这么多年来被渐渐消磨掉了。
    「你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中梦见的,都是你想做的事。」沈碎溪是这样告诉他的。
    「我知道。」花酌枝坦然承认,「的确是我想做的事,但我却做不到,所以我有些苦恼。」
    「为何苦恼?」沈碎溪歪歪脑袋,「这难道不是美梦吗?明知做不到,那在梦里经歷片刻,也算一件好事。」
    「哦。」花酌枝似懂非懂,「那我就继续做梦吧。」
    他回去后,没再管这个梦,甚至放任梦继续往下走,可梦着梦着,却渐渐变了味。
    「你说你梦见跟那小皇子手牵手?」他再次找上沈碎溪时,沈碎溪看过来的眼神变得暧昧不清。
    花酌枝有什么就说什么,于是他问道:「手牵手,也是我想同他做的事吗?」
    「当然了。」沈碎溪笃定,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一本书丢到他跟前,「你翻开瞧瞧。」
    花酌枝依言翻开,上头竟是两个男子嘴碰嘴。
    「看完了吗?」沈碎溪问。
    「看完了。」花酌枝老老实实点头。
    「好。」沈碎溪朝他摆摆手,「那便回去吧。」
    花酌枝:「啊?」
    沈碎溪:「看看今天夜里能梦见什么。」
    花酌枝又似懂非懂回了祭司殿,可第二天一早,他便明白了沈碎溪什么意思。
    他昨天的梦里,跟萧见琛嘴碰嘴呢。
    说到这里,花酌枝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碎溪说我喜欢你,可我觉得那太模煳了,我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也不知道为何要喜欢一个人,后来碎溪帮我找到一个用于替代喜欢的方式。」
    萧见琛问:「什么方式。」
    「亲热。」花酌枝眼睛明亮,「碎溪说,若我想同你亲热,便是喜欢你,若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喜欢,就同你亲热,亲热完,你就知道我喜欢你了。」
    所以他为萧见琛学了很多,他们往后亲热时,都能用得上,那些话本子,那些春宫册子,都能帮他表达对萧见琛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