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看着我,眉头慢慢蹙起,像是分辨不出我究竟是在胡扯还是来真的。片刻,又忽地勾起唇角,笑眯眯道:「倒也无所谓,她若是敢带你走,我就杀了她。」
我眨了眨眼:「你杀了她我就一个人去浪迹天涯,还没人保护。」
「……」小白的笑容僵在脸上,片刻,他嗖得拉下脸,神情重新变得冷厉,「你把雪域山庄当什么了?」
我迅速接话:「你下一句是不是想说『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小白噎住,良久,无奈道:「花花,你……」
「别这样,」我哈哈笑两声,拍一拍他的肩,将桌上茶盏塞进他手里,「来,喝杯茶压压惊。」
他捏着茶盏看我。
本来想直接走掉,看到他这副模样只好又转回身,表情慢慢淡下来,沉默片刻,我半似玩笑半似真地道:「你放心,不论我有什么打算,都绝不会瞒着你的。」
小白微微皱眉,目光深深看我一眼,终是沉默。
入夜,趁师姐还没回来,我上楼换了件衣裳,带着柳二出门。
要去的地方是洛阳城中最有名的茶楼,既是最有名,那必定与一般的小茶馆大有迳庭。果然,到了地方发现,这个茶楼居然是建在一个湖心岛上。
眼前一池碧湖水波潋滟,四周华灯璀璨,灯光洒在湖面上,倒映出漫天繁星。湖旁花树林立,一道石桥通向湖心岛,而岛上,三层的高檐阁楼静静矗立,夜风拂过,带来隐隐丝弦之声。
我踏过石桥,门前两个冷脸侍卫迎上来,道:「可是花花姑娘?」
我点点头,那两名侍卫便俯身一礼:「姑娘这边请。」
跟着侍卫穿过幽静迴廊,我一路侧头侧脑地打量,这座楼阁内装饰古朴雅致,桌椅摆设俱是雕工精细,四面墙壁挂满山水字画,无一例外都是名家之作。
我在心底暗骂一句,果真是皇室中人,喝个茶都如此穷奢极糜,骂完又忍不住想,要么改日带师姐再来玩一回?就是不知道徐蔷薇还会不会付帐……
上到三楼,还没进门便听见低低的人语声,听得出气氛是融洽和谐。侍卫掀起珠帘,我走进门,见一黑一白的两人盘腿坐在矮榻上,中间一方雕花案几,居室清幽雅致,茶香裊裊浮动。
君卿看见我,眼中立时涌出笑意,招手道:「花花,快来。」
他对面的人懒洋洋沖我一点头,我微笑一礼:「二公子。「他表情便是一僵。
盘腿在几前坐下,君卿为我斟上茶,一双眼亮晶晶道:「你一贯不喜饮茶,竟然还约到此处,莫非是突然领会到了茶道的妙处么?「
我顿一顿,眼风斜过去,瞥一眼四平八稳的二公子。
果然这也是个狐狸精,地方可不是我定的,他如今这么不吭气,许是碍于某种原因不能告诉君卿,便想将事情赖到我头上,可奈何我这次的确是来请他帮忙的,拿人手短,只能背了这口锅。
于是摆出一派云淡风轻的神色,道:「哦。「
君卿面上一喜,催我快品一口,一副要同我交流探讨的模样,我僵了僵,端起茶盏仰头一灌,道:「有点口喝,先让我解解渴再说。「
君卿扬起的眉立刻耷下来,木着脸看我:「罢了,我看你还是那只泼猴。「
我嘿一声瞪起眼,但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到嘴边的咒骂又生生咽了回去,摆摆手道:「现在不是跟你斗嘴的时候。」
二公子歪靠在锦枕上,一派慵懒闲散的姿态,轻笑道:「姑娘深夜约见,想来是有什么要事吧?」
我听他这「深夜」二字咬字略重,隐隐透出股幽怨意味来,当即在心底翻个白眼。死不要脸的狐狸精,最好让阿卿吊死你。
但面上仍笑嘻嘻地,道:「那既然如此我就不耽误二位的时间直说了,五日后了懿方丈的寿宴,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配合一下,什么事呢?是这样……」
我絮絮叨叨一通,面前两人的脸色越听越沉,等我闭了嘴,君卿还在沉思,二公子倒先反应过来,冷笑道:「我帮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看一眼君卿,低头笑了笑,道:「你不是帮我,是帮你自己。」
二公子微微一顿,双眼微眯:「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君卿勐地抬眼看来:「花花!」
我对上他的目光,见他眼中隐含劝止之色,便知道他已想明白了。
我沖他笑一笑,给他面前茶盏添上茶,又转头给二公子倒上,面不改色道:「殿下,自古以来,不是没有假借宗教名义行之实的例子。」
话音落下,有片刻的寂静。
假山池里的水潺潺流动,君卿担忧地望着我和二公子,然而歪在靠枕上的人良久不动,只是脸色全然变了模样,露出了一丝暗里的真面目。他漠然无情的眼睛看着我,声音缓慢,冷如寒冰:「你好大的胆子。」
我微微笑了笑:「花花冒犯了,若殿下并无此意,便当方才我什么都没说过。」
他冷冷一笑:「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还敢让我当做没听过?你简直是胆大包天!」
我淡定喝茶,看向君卿:「所以阿卿说我是泼猴啊。」实则眼皮抽搐着朝他示意求救。
君卿立刻领会,语气和缓地劝道:「殿下,花花言辞僭越,但说的也不无道理,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遏难于未发总好过之后悔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