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后,纵横枕在夜明珠腿上,道:「三百年前,我师父为备天帝宫宴,沐浴焚香后,酿了三坛酒。」
其中一坛便是她。
夜明珠抚着她轮廓姣好的足踝,指尖顺着肌肤勾弄:「三坛?那还有两坛呢?」
纵横垂下眼眸,仿佛在回忆着。须臾后方道:「那两坛,一个修成女体,一个修成男体,都跟随天帝去清修了。这是多年前的事儿,到如今,也不知下文如何。」
瑶池宝殿前。
天帝穿着一袭白袍,正坐在池旁看新跃龙门的锦鲤,个个都在等待敕封。
洞天真人摆着棋盘,气定神闲道:「陛下,广元老儿的那个女弟子,寻回来了。」
天帝落下一颗黑棋子,淡淡道:「什么女弟子?」
洞天真人道:「陛下忘了?广元老儿有个女弟子,乃是仙酒所成,性情最是冥顽不化,贪恋尘世风光,三百年前,私下人间。」
天帝淡笑道:「果真忘了。」
「陛下日理万机,混忘也是常有的事。」
「这贪恋尘世风光的女弟子,姓甚名谁?洞天卿,可知道?」天帝对着棋盘思量,每一颗棋子都对应着人间的一座王国。樰寅国、仙南国、鹤帷国、海遥国……人间王国的风日变化都在天帝和真人指尖。
「偶听广元老儿提起过,」洞天真人笑着思索,「这女弟子,仿佛唤作,纵横。」
「纵横?」
「不错,正是纵横。纵横捭阖的那个纵横。」
「倒是个意气风流的名字。」
第四十六折
洞天真人笑着搁下白子,轻声道:「陛下不知,这女弟子身上,还牵扯上一桩缘故。」随后压低声音,语不传六耳,说与天帝听。
天帝将一颗棋子把玩在指尖,随后唤过守在瑶池旁的仙娥:「传紫玭洲的纵横姑娘来。」
不过须臾,在紫玭洲与美人偷香的纵横便接到天帝传唤的消息,经仙娥引路,一路踩着祥云到瑶池旁。
纵横久不在九重天上,那礼数倒也忘得七七八八。见到天帝陛下和洞天真人,并不知该如何行礼。
天帝见她不行礼,心下微微不豫,果真是个不通晓分寸的。纵横虽生的貌美,然则洞天真人清心寡欲,而天帝坐拥美人无数,自然不把这副皮囊放在眼里。
纵横想了想,躬身行了一礼:「纵横见过二位。」
天帝淡淡道:「免礼。」
纵横身上着一袭海棠红丝裙,外头是玄黑的龙纹斗篷,青丝松绾成垂月髻,另一半则垂在微风中,她的美是揉合反差,英气和妩媚互不相乱,反而相得益彰。左眼下一颗泪痣是点睛之笔。
天帝望了望瑶池中的星辰,语气疏淡:「回来这些日子,可还过得顺心?」
那当然是不顺心。可纵横不能如此说出来,只道:「还好。」
天帝又道:「寡人听闻姑娘在人间结识了一个妖道,名唤,夜明珠。」
纵横黛眉微蹙,他怎么知道夜明珠的?又为什么会提起夜明珠?
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天帝又道:「数千年前,妖界战乱频发,血流千里,尸殍遍地。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纵横想了想,道:「因为他们太闲?」
其实纵横心里知晓,无论是妖界还是人间,是九重天上还是黄泉路下,所有的战乱都是因为权势执念。
天帝道:「因为一样宝物。那宝物,便是夜明珠。」
对夜明珠在妖界的过往,纵横自然知道。他们为了得到夜明珠,血战多年。妖界的王,倘若得到夜明珠这个天下至宝,便等于昭告天下——自己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
天帝扬袖,铺展出一幅丝帛画卷,其中便是妖界血战的惨状。
彼时夜明珠被埋在妖王刎纣的墓穴里,与世隔绝。新妖王的亲兵四处搜寻,不惜掘地三尺也要寻她出来。
纵横心想,他们想得到夜明珠,是为了所谓的功名权势,并不是真正欣赏她、尊重她。所以他们註定得不到她。而自己不一样。她和夜明珠在一起,是因为彼此中意。
天帝又道:「你年轻,寡人知道。无论是谁,年轻的时候总是会做一些荒唐的事情,不顾后果。她激起如此靡乱的战争,你还要随她在一起?」
纵横认真道:「为什么不呢?妖界战乱,归根结底的缘故在于数代妖王的夙愿,不在于我的夜明珠。征战是因为他们想要征战,血流成河也是妖王所一手操纵的,与夜明珠何干?没有夜明珠,还会有翡翠玛瑙珍珠宝石。」停顿一个弹指,她续道,「而且,我又不傻。」
洞天真人软声道:「陛下面前,不许放肆。」
纵横也不愿惹怒了天帝,再牵连了师父和夜明珠。便笑了笑道:「纵横粗莽,还请陛下宽恕则个。」
天帝也料不到这姑娘如此倔强,只低声道:「你再想想。她是妖道,你是仙族,哪里是能长久的。」
纵横道:「我为了她,宁愿从仙族成为妖道。」想到这里,纵横眼眸亮晶晶的,「不若如此,陛下您下一道圣谕,把我贬谪到人间去!从此以后我陪着她,她守着我。我们两个谁也不来碍九重天的眼。您看如何?」
天帝收起丝帛画卷,抬眸道:「寡人所思所想,可不是什么碍眼不碍眼。寡人是天下之主,必得为六界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