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珠那样清冷的美人,舌尖颇为暖热。
    好像烧融一冬炉火。
    纵横略略有几分难以招架,还是偏过螓首,细细喘息着缓和,唇上海棠胭脂染,胜似红烛入银龛。
    夜明珠用那双秋水潋滟的眼眸,居高临下打量她须臾,又俯身吻过去。
    「你是要吃了我呀,小白。」
    「嗯……」
    便是在纵横即将被拆吃入腹的风口浪尖,忽有阴风萦绕,墙壁上壁画无端阴森几分,原是一只玄墨蝙蝠送信来了。纵横连忙侧过身去,任由蝙蝠落在自己指尖。小白定睛一瞧,蝙蝠赤目无神,竟是无知无识的傀儡物件。
    「此乃何物?」
    「阴鸷冥府之使也。」
    「阴鸷冥府?」
    说起这个,纵横随意地笑答:「前儿我与你说过,羁束,小白你还记得吗?这个羁束大兄弟呀,将将升官儿成了冥府之王,这些日子他在冥府挺滋润的。」
    夜明珠拢着纱袖,沉静不言。
    傀儡蝙蝠道:「王有令,邀酒娘,赴阴鸷,叙旧情。」
    纵横本是仙酒。这酒娘的称唿,自然指的是她。
    夜明珠心下几分不虞,她们结识那么久,纵横都不曾将原形底细相告,还是遇见地仙,脱险后坦诚相诉,显然彼时不把她当做寻常知交。这冥府羁束无疑是个鬼官公子,却唤纵横酒娘,她自然不愿。
    可又不能堂堂正正说出来。毕竟在纵横眼里,自己是个九千岁的仙女珠,清冷出尘,皎云出岫。
    夜明珠神色如常道:「既然旁人寻你,你便去罢。」
    相处这些日子,纵横如何不知晓她这般反应便是不虞。还是存了戏嚯的心思,故意向前走几步,又回首笑道:「你说的!我当真去了。」
    怎料夜明珠扯住她的袖子,向后拽去,纵横舒舒坦坦落在她怀中,夜明珠垂眸,见纵横这小妖精笑得撩人。她又冷声道:「你敢。回来。」
    纵横在她怀里蹭了蹭,笑道:「这不就回来了呀。」
    两只妖在一处,总免不了其中一只不称心如意。每当这个时候,夜明珠能包容则包容,纵横能服软则服软,她俩都想——我自己选的,凑合过罢,难不成还能离吗。
    二人又都是心性成熟的女妖精,如此一来,便少了大部分争执吵闹。
    纵横安稳地躺在她怀里,任「工具」蝙蝠面无表情吃够亮儿。她说:「你随我一道儿去,如何?也让羁束大兄弟看看,在外头浪了这么久,我总算讨上美娇娥了。嗯?」
    「好,我陪你。」
    见纵横如此,夜明珠便宽心不少。她吃醋不假,却不想限制纵横与知交叙旧,她想,纵横是她爱人,并不是她的爱人(2),总不好挟制她,要她过得不欢喜。
    纵横的羁束大兄弟,是只黑黑的大蝙蝠。
    大蝙蝠看到纵横带着一个清冷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且修为极高的样子,大蝙蝠哀怨了。
    大蝙蝠瞬间觉得地府的升官无甚意义:「怎么会这样……连酒都有妖侣……我却……」
    大蝙蝠不想再维持人形,变作狰狞狷狂的原形——重瞳、九尺翅、半透黑羽上叠纹诡谲。
    它萧索地在自己新冥府公文案上拍拍翅膀,鸟足伶仃地立着。目光中透出母胎单身三百年的惆怅忧伤。
    纵横假意安抚,笑道:「没事儿,没事儿,你还年轻,往后孑然一身的日子还多着呢。没事儿,啊。」
    大蝙蝠羁束用黑翅指向鬼火门,冷艷道:「闭嘴。快滚。」
    随即他扑稜稜飞过来,在夜明珠跟前化作容颜邪美的玄袍公子:「客远道而来,阴鸷冥府不胜幸绥。」
    夜明珠温柔颔首,姣美的唇轻轻一勾,得体道:「在下夜明珠。」
    羁束顽笑道:「阿酒,我后悔邀你,早知道只邀这位明珠姑娘。」
    纵横笑得乖巧动人:「你想得美。你个破蝙蝠。」
    羁束信手燃起冥府的长明灯,每一盏灯里都有三十只白骷髅,乃是婴灵之魄。
    三人夜摆筵席,倒弄了个因果汤镬锅,白烟起伏。羁束着人摆上那些装着厉鬼的樊笼,看好哪只鬼,直接扔进去汤镬,待鬼炸焦,再捞出来便如火琉璃一般,又暖又香,不愧是羁束的私藏。看来在阴鸷冥府当高层领导待遇也不差。
    羁束一口咬下一只鬼的右臂,馥香四溢:「这厉鬼精血都凝滞在眼珠子,其实眼珠最香,你尝尝。」一壁实诚地先给夜明珠用骨碟送了只鬼眼珠,又给纵横送去。
    纵横潇洒笑道:「好啊,有时日不见,你口味倒重了许多。狗子你变了。」
    夜明珠嚯道:「吃个眼珠都不安稳,你这是多难伺候。」
    羁束示意鬼吏再多送几笼厉鬼锅料。纵横道:「慢着,慢着,吃不完。」
    羁束道:「你不吃算了。我还要吃眼珠。」
    纵横偏过头去对夜明珠说:「你看这个蝙蝠他好过分啊我可是客。」
    夜明珠说:「再皮,再皮把你扔锅里。」言罢指了指火红汤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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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註:
    (1)四个典故,出自二十四孝。
    (2)小白的意思是逻辑关系,而非从属关系。
    感谢观阅。
    第三十七折
    筵后,羁束且滚去看阴鸷典册,处理冥府事宜。白酒二人既然身在冥府,少不得去着名景点奈何桥打打卡。